77 小泼猴，躲不过

    宫廷选秀的主要目的, 大概有三。

    一、为皇家绵延子嗣；二、借此稳定平衡朝堂；三、满足皇帝对美色的个人需求。

    现在的汪弘川，根本无需利用女人, 来掌控前朝的稳定，再者，他并非贪花好色之人，之前会有选秀的打算，也是为了皇家子嗣着想, 谁知, 自己娶回来的正妻竟然是个大醋缸，他才放话说要选秀, 她立马就和他翻了脸, 甚至一度不愿意理睬他这个丈夫，幸好，她凑巧有了身孕，他不忍她伤心失望，才随便敷衍了那次选秀。

    照如今的情形, 他要是再提什么选秀的话, 阮明玉还不知又会出什么状况。

    好在他膝下已有一子, 不再如之前那般底气不足，若是接下来的三年里，阮明玉能再给他添个皇子就好了。

    予君王而言, 只有一个皇子, 就意味着绝不能有任何闪失, 他也想和阮明玉清静安稳的过日子, 但他不能不考虑子嗣单薄的弊端和风险，他曾经仔细想过，要是阮明玉能多给他生几个儿子，不叫他为子嗣的问题为难烦恼，他大概也可以一辈子只宠她一个人，说实话，他真的对其他女人没兴趣，若非为了子嗣计，他才懒得搞什么选秀。

    “爹爹。”一个白嫩嫩胖嘟嘟的小孩儿，嘿咻嘿咻爬到汪弘川跟前，仰着雪白细腻的肉脸蛋儿甜甜唤道。

    汪弘川搂住往自己怀里爬的嫡长子，脸上挂着温和的慈父笑脸：“你这个小泼猴呀！”

    怎么就不能安安静静待一会儿。

    “娘，娘……”元宵小皇子一边在亲爹身上拱来拱去，一边口齿不清的喊娘，他年纪还太小，说不出‘父皇母后’之类的繁琐称呼，阮明玉便先教了他叫爹娘。

    闻言，汪弘川扭过头，皱眉问周海德：“皇后怎么还没理完事儿？派人去凤仪宫，叫她快点回来。”

    两天前，汪弘川顺手将儿子抱到乾明宫玩儿，哪知天气骤变，直接进入风雪交加的恶劣模式，汪弘川心疼儿子，不忍他顶风冒雪回凤仪宫，哪怕坐在密不透风的暖轿里，他也放心不下，于是，小元宵皇子就在乾明宫暂时住了下来，身为皇子亲妈，阮明玉只能母随子便，也跟着搬来乾明宫暂住，只不过处理宫务时，还得回凤仪宫那边儿去。

    周海德赶紧答应：“是，奴才这就遣人去催皇后娘娘。”

    “小泼猴，别嚷嚷啦，你娘一会儿就来。”小元宵皇子几乎吊在汪弘川的脖子上，汪弘川拍着儿子的胖屁股哄道。

    小元宵皇子咯咯一乐，又滚回地毯上撒欢了。

    不多时，阮明玉裹着一件温暖厚实的织锦斗篷，穿过雕彩游廊，一路来到体元殿，不及进门，一道笑咯咯的亮朗嗓音就从里头传了出来，进到门里，阮明玉一边解斗篷，一边往里走：“小元宵，你又乐什么呢？”

    “乐什么？他又想玩朕的皇冠……”汪弘川的声音随之十分无奈的响起。

    斗篷被宫人接了去，阮明玉迈着轻快的步子，去找里头正在玩儿的爷儿俩：“小元宵，你又调皮，是不是想挨打？”一见到阮明玉的面儿，小元宵皇子的俩眼珠子登时亮了亮，他立即丢开皇帝老爹，哼哧哼哧往阮明玉过来的方向爬，阮明玉张臂接住他，笑着嗔骂道，“小淘气鬼，又惹你爹爹生气啦。”

    小元宵皇子除了会叫爹娘，别的啥也不会说：“娘，娘……”

    “明玉，你陪皇儿玩吧，朕得去处理政务了。”娘儿俩亲亲热热的腻在一块儿，汪弘川原想上去凑热闹，但是，想一想堆积在案头的文折，汪弘川只得打消刚才的念头。

    听汪弘川这般说，阮明玉便捉起儿子的一对儿肉拳头，煞有其事的朝汪弘川拱了拱：“小元宵，你说，爹爹慢走。”

    小元宵皇子兴奋的长叫一声，嗓门简直能掀翻屋顶：“啊啊啊啊啊——”

    汪弘川：“……”

    这臭小子要不是他亲生的，他一定拿臭袜子堵住他的嘴，真是太……聒噪了。

    时光如水，出了年，就是小元宵皇子的周岁礼，这一日，小元宵皇子终于有了正经的大名——汪福熙，周岁礼时，小元宵皇子还只能待在老爹身边，咧着小嘴巴咿咿呀呀，待到端阳节宴，小家伙已能在大殿上摇摇晃晃的走来走去，还十分调皮捣蛋的去玩某些老大人的长胡子，咳，他亲爱的皇帝老爹，还没开始蓄胡须。

    三年的时光一晃而过。

    又是一年寒冬季节，这日，汪弘川在凤仪宫用过午膳，又打发快四岁的嫡长子去午睡，尔后神色凝重的对阮明玉说道：“明玉，朕有件事……和你商量。”

    阮明玉慢慢喝了一口消食茶，过了片刻，才低声回道：“陛下是要说选秀的事情么？”

    有些事情，终归是躲不过的，哪怕她心里依然十分抗拒。

    “……你知道了？”汪弘川微微默了一会儿，才缓声反问道，他不想因为纳妃的事情，闹得两人之间再发生不愉快，但沉甸甸的皇嗣问题压在头顶，他不可能一直装聋作哑，继诞下嫡长子之后，他足足等了四年，盼了四年，阮明玉却始终再没有好消息。

    阮明玉轻轻吐出一口气，嘴角微扯道：“知道如何，不知道又如何，陛下到底还是忍不住又开口了。”

    “明玉，你要理解朕。”汪弘川心头有千言万语想说，到头来，却只化作这简短的一句话。

    阮明玉幽幽叹气，半真半假道：“臣妾理解陛下，可谁来理解臣妾，臣妾一辈子只嫁陛下一个男人，只想和你朝朝暮暮，厮守到老，可等新人们入宫了，臣妾只怕连陛下的影子都难见到了。”

    “不会的！”汪弘川脱口出声，打断阮明玉的自哀自贬，“朕选秀只是为了绵延子嗣，不是为了贪图享乐，明玉，你是朕的正宫皇后，福熙是朕的嫡长子，在朕心里，不会有任何人能越过你们母子，明玉，你要相信朕的话。”

    阮明玉静默片刻，尔后缓缓起身：“但愿陛下能一直记得今天的话，臣妾去瞧瞧福熙，先告辞了。”

    “他身边有嬷嬷和宫女照顾，你就少操些心吧。”汪弘川拽住阮明玉的手腕，一把将她扯抱进自己怀里，指腹轻轻抚摸在阮明玉的眼角，汪弘川低声道，“明玉，别和朕闹脾气好么？”

    阮明玉表情平静，语气冷淡：“臣妾没有闹脾气。”

    汪弘川紧紧皱起眉头，几乎能夹死苍蝇一般：“朕在你宫里待着，你不说好好伴驾，反倒把朕一个人干撂在这儿，这不是闹脾气，这是什么！”

    闻言，阮明玉的口气也开始不好：“陛下要选秀，臣妾心里不舒服，臣妾不能和您发脾气闹别扭，想自己一个人去静静都不行么？！”

    “不行！”汪弘川紧紧箍着阮明玉，模样十分霸道，“你心里不舒服，朕心里难道就高兴么？”

    阮明玉睨着黑脸的汪弘川，语气嘲讽：“陛下有什么不高兴的。”

    汪弘川气坏了，抬起手，照着阮明玉的屁股就是一巴掌：“你个没良心的，朕要是心里没你，会一守你就是五年么，你当朕没想过只要你一个人么？可朕是皇帝，是君王，不能拿皇嗣的事情开玩笑，你要是一口气能给朕生三、四个小子，再多奏请选秀的奏折，朕也可以置之不理……”

    “说来说去，陛下的无奈之举，全是因为臣妾自己不争气了？”阮明玉轻嗤一声，所有的情绪都归于沉寂淡漠，“选秀的事情，陛下请自便吧，您爱选谁就选谁，爱选多少就选多少，臣妾一个字的意见都没有，等各位秀女入宫之后，臣妾会好好照顾她们、以及她们给陛下诞下的孩子。”

    汪弘川听了，久久沉默不语。

    “陛下要和臣妾商量的事情，不就是这些么？臣妾统统都答应，不会叫陛下失望的，陛下现在可以放开臣妾，叫臣妾去看福熙了么？”阮明玉脸上笑靥如花，笑意却不达眼底，见汪弘川依旧不言不语，阮明玉遂低下头，一根根掰开他的手指，从他身上跳了下来，再简单的略施一礼，随即扬长而去。

    等汪福熙大皇子从睡梦中醒来时，他皇帝亲爹已回乾明宫处理朝务了，至于他皇后亲娘……

    “母后，你在烧什么啊。”汪福熙大皇子将满四岁，仍是一团胖嘟嘟的可爱模样，他穿着一身大红色的小棉袄，上头绣着象征富贵长寿的纹案，喜笑颜开的跑到阮明玉腿边，一脸好奇的问道。

    阮明玉伸手揽住胖儿子，笑着回答：“这些都是母后练的字，丑的不能看，烧了干净。”

    汪福熙是个乐于助人的好孩子，他见装练字纸的箱子那么大，立即嗓音甜糯的表示道：“这么多啊，我帮母后一起烧吧。”

    “好啊。”阮明玉不予拒绝，只笑着叮嘱，“那福熙小心些，别叫火星溅到身上了。”

    汪福熙煞有其事的认真点头：“嗯。”

    在母子俩的通力合作下，阮明玉入宫之后练的所有书法，很快付之一炬，连半个字都没留，当身在乾明宫的汪弘川，听说皇后母子俩笑嘻嘻的烧光一大箱书法后，顿时眉心一颤，直接捏断了手里的毫笔。

    “陛下！”周海德公公惊呼一声，赶紧去看陛下主子的手有没有伤到。

    ……

    “这幅字，是臣妾和陛下一起写的，臣妾要找个箱子，把它们收藏起来。”

    “好，朕叫人打个大箱子，专门存放朕和皇后的墨宝。”

    “要存一辈子。”

    “好，就存一辈子。”

    言犹在耳，那一大箱子墨宝却转眼变成了灰烬。

    “为什么要烧了你和朕一起写的字？”夜晚，汪弘川靠在床头，声音沉沉的发问。

    阮明玉坐在殿内的梳妆台前，拿梳子一下一下顺着散落的长发，她漫不经心的回答道：“不想要了，所以就烧了，臣妾原本挺不高兴的，没想到烧完东西之后，心情一下子好多了。”

    “阮明玉，你放肆！”汪弘川直起身子，冲阮明玉的背影怒斥一声。

    阮明玉慢慢转过身子，身形单薄：“陛下又要说臣妾恃宠生娇，无法无天了是么？若是臣妾不服软，您这回又打算冷落臣妾多久？臣妾已经答应陛下所有的要求，这难道还不够么？非要臣妾故作笑颜，摆出毫不在意的姿态，陛下才高兴满意么？对不住，臣妾性子直，做不出撒谎骗人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