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5 必修55

    高考结束的时候, 正是最热的六月，路边香樟树绿意盎然，池塘里的荷叶亭亭如伞盖。

    这是唯一一个没有作业的暑假，多少作业本和卷子还放在桌上，但笔迟迟未有人动。

    考完试的第二天, 肖蕴和几个玩的好的男生约着一起去献血，地方就在市中心的一辆献血车。

    林枣被方妍请去游乐场了, 肖蕴知道后也想跟着去，结果被两个女孩子言辞拒绝，声称他是电灯泡。

    作为正牌男友的肖蕴感觉很苦。

    “权子, 你和肖哥不是早就成年了吗，为啥现在才来？”徐安问。

    “这是成人的一种仪式, 小屁孩们不懂。”张权摆摆手道, 肌肉结实的胳膊上隐隐青筋显现，血液从导管一直流向血袋, 仿佛灌满的是他们的中二年代。

    男孩们在献血车上嘻嘻哈哈，唯有赵宇老实坐在座位上, 抱着杯补充葡萄糖的饮料低头默默喝。

    “最近有没有感冒吃药啊？”终于轮到他的时候，护士例行公事问。

    赵宇听见旁边那几个人的笑闹，小声说：“没有……吧。”

    护士着手开始给他消毒了：“你准备献多少啊？”

    赵宇脑门上冷汗下来：“最少的行吧……”

    “最少的也有200CC。”

    他回头一看, 卧草，200CC也好大一袋, 他真的有那么多血吗？！会不会抽出什么问题来啊！

    不知道为什么毕业旅行莫名其妙变成献血之行的赵宇此刻后悔不已。

    等到最后一个人结束, 几个男孩子聚在麦当劳里喝热可可, 张权双手捧着纸杯子，脸色突然胀红。

    “晚上我哥哥要带我去第三马路。”他的声音淹没在嘈杂的大堂，几个人都没听见。

    徐安挠挠头：“哪个马路？”

    “第三马路。”张权咬牙重复了一遍，原本在献完血后就瘫倒在地的赵宇突然腾一下弹起来，一个鲤鱼打挺起身，两眼瞪得老大看着他。

    “喂，不是吧你，看不出来啊……”

    张权红着脸嘟囔着：“我哥说，去了部队，两年见不着个母的，连食堂的大妈都是珍奇生物，说要带我去开开眼……”

    赵宇扒着他的胳膊，表情犹如扭曲的丧尸，眼球里眼白多黑色少：“我也想去……”

    张权一巴掌扇开他：“滚开，你的表情引起不适。”

    “喂喂，第三马路是什么地方？”只有纯洁的徐安小朋友听不懂。

    “就是红灯区。”庞玉捂着脸。

    徐安嘴里一口热可可“噗”的一下喷了出来，正好浇了赵宇满头满脸。

    徐安懵了：“是、是那种有兔耳朵大姐姐给你倒啤酒的地方？还有cosplay女警察和护士的大姐姐陪聊天的？”

    “你这想法有点问题啊……不过也差不多吧。”庞玉挠挠脸皮。

    徐安也惊呆了：“你们、你们真要去……”后面两个字憋死了也没脸说出来。

    张权连连摆手：“我就是去长长见识，你别想歪了！”

    赵宇举手：“你可以把我想歪，我是去办正事的！”

    肖蕴坐在一边，看着附近的客人投来诡异的目光，拳头捏得嘎嘣响。

    自认为高中毕业就长大了的少年们热血膨胀，在赵宇的领头下前往第三马路，连可可也不喝了。

    肖蕴一个人在路边站街，不知道这出闹剧什么时候是个头，他又该去哪里。

    独自吹了会风，又收到几个女生的回眸一笑以后，肖蕴低头给陈松发了条信息。

    十几分钟以后，陈松在酒吧的一角找到他。

    “肖，怎么想着喝酒了，你不是从来不上这种地方的？”

    舞池里热闹非凡，男的女的激情碰撞，只有肖蕴一个人埋在卡座的角落里长蘑菇，他一身黑，隐藏入漆黑角落找也找不出来，面前放了杯满满的鸡尾酒。

    “小孩子们都去玩了，我找个成年人说说话不行？”他瞥陈松一眼，后者笑了。

    “可以啊，我随时奉陪。”陈松坐下来，找服务员点了杯Black Russian。

    肖蕴见他的架势：“常来？”

    “还行吧，偶尔来放松放松。”陈松往后那么一靠，神色就有点纸醉金迷的意味。

    他和高三那会比简直变成了两个人，社会这个涮锅真的可以让人改头换面。

    他点的Black Russian又叫黑色露西亚，酒精度数很高，只由40ml伏特加、20ml咖啡利口酒和少许冰块组成，是鸡尾酒爱好者的心头好。

    酒吧里，年轻的小姑娘衣着热辣，放纵的上班族释放压力，只有他们两个大男人，你一口我一口地喝闷酒。

    陈松问他对未来的考虑，肖蕴其实最近一直都想的很多，他断断续续说了几个念头，并没有完美的选择。

    “听说你和枣子都见过对方的家长了？”陈松嘬了一口酒，眯着眼睛问道。

    肖蕴淡淡点头：“嗯。”

    “哦，那我在这先祝百年好合了。”

    肖蕴抿嘴：“谢了，不过大概没那么容易。”

    后者咧开嘴：“别人都说恋爱结婚是顺理成章的事，我倒觉得，其实考验的是一个人对另一个的感情，有一人稍微败下阵来，都会没有结果。”

    他干了杯里最后一点酒，辣得五官都皱在一起。

    等过了一会陈松回过神，发现肖蕴早已离开了，只剩桌上一个空空的酒杯。

    一周以后，尚城一中的贴吧吧主为本届高三毕业生准备了一场毕业舞会，地点就在学校附近的舞蹈工作室，专门租了一晚的大会场。

    几乎所有应届的高三毕业生都来了，没了校服的压迫，男生们衣冠楚楚、女生们裙摆飘飘，会场里弥漫着的甜食香气比缓缓播放的乐曲还要醉人，这是一群十八岁的少男少女们。

    “枣儿？”

    方妍的声音将林枣的神智唤醒。

    “你要不要也去跳支舞？”

    “我？”她愣了下。

    方妍笑了笑，她今天化了点妆，穿着件刺绣精致的改良汉服，有了点女大十八变的样貌，“对啊，在这站着多无聊。”

    “可我不会跳舞。”

    “随便扭就是了。”方妍直接伸手拽了林枣手腕，两人踏入人头攒动的舞池。

    现在场内正在放一首舒缓的英文歌《Paper Hearts》，入目所及尽是一男一女两两相对，林枣和方妍手拉手，转了几个圈，歌词太应景了——“such young love”。

    “你最近好像不太高兴，是高考没发挥好吗？”方妍问道。

    “不是。”林枣摇头，她也想知道自己是怎么了。

    歌舞进行到高/潮，身后的人群忽然传来骚动，林枣没有转身，只是下一刻手腕被人从后面握住了。

    来人很高大，穿一件笔挺的黑色西服，脚下是同色皮鞋，因为他的出现，周围的人发出各种意味不明的惊呼，而林枣后背紧贴着他的西装前襟没有动。

    谁敢这样做？

    还需要问吗？

    “你能和我跳一曲吗？”

    肖蕴垂眸道，他难得打扮成绅士模样，穿着西装扎着领带头发往后梳，胸口的白衬衣平滑整齐，连每根头发丝都好像是打扮妥帖的，写满了主人的精心准备。

    方妍不知道什么时候退回去了，林枣转过身来，理了理自己的裙摆。

    “嗯。”

    两人面对面在舞池里翩翩起舞，身边的人也重新动起来，像一对一对分不开的蝴蝶。

    肖蕴一只手扶着她的腰，一只手牵着她手，他整个人绷得很直，表情严肃，配上这身装扮就像是要去打官司的律师。

    “你那天的话我仔细想过了，现在的我没资格对你承诺什么，一句没有意义的表白只是空口白话而已，我……我会努力变好。”

    他的声音在舞曲中变得低沉喑哑，林枣的目光盯着他胸口一颗纽扣，她本来想表扬他的，不知道为什么说不出口了。

    半晌，林枣干巴巴点头。

    肖蕴低声说：“不是为了自己，是为了你。”

    这一刻，他的气味、他的声音变成了纸质书，真的储藏进她人生的多宝阁里。

    “你要去哪里？”林枣问。

    “你舍不得我吗？”少年的目光灿若繁星。

    “嗯。”从来不知道，原来面临分别的时候，饶是林枣也承受不住这短短一句再见的沉重。

    暑假大概过半的时候，所有填报志愿的人开始陆陆续续收到大学的录取通知书。

    张权已经去往北方参军入伍，庞玉和徐安考上了同一所专科学校，赵宇成功落榜，去网吧当了网管。

    肖蕴——肖蕴去了外地的公司实习。

    “人呢，不是说今天回家吗？明天就是升学宴了，别叫她们迟到！”祝老爷子再三嘱咐着。

    林枣的高考成绩公开的时候，险些轰动本地媒体，但本人怎么也不愿意接受采访，没办法媒体只好单方面报道，把她吹上了天。

    接着这股气力，祝家打算办一个升学宴，请一堆生意场的人，让林枣的风头帮他们助力。

    结果保姆跌跌撞撞从门口跑进来，手里拿着张复印纸。

    “老爷，大小姐她们一家都已经搬走了啊。”

    “走了？走去哪里了？”祝小雨猛地站起来，“她的胆子现在倒是够大的了！”

    “听邻居说是去入学报到了。”保姆说着，把手里的纸递过去，“只留下了张录取通知书的复印件……”

    “这么快？她是存心跟我们作对啊。”祝小雨狠得牙痒痒，本来姐姐生了个学霸级别女儿就够让人堵心的了，这个女儿还拿了全市高考状元，那感觉，清华北大都跑不离了。祝小雨每天晚上嫉妒地睡不着，结果一夜之间，她们母女跑了？

    打开一看，录制通知书根本不是清华也不是北大——北京航空航天大学。

    “这是什么？竟然背着我改了志愿！！”

    “下面还有一行小字！”

    “写的什么？”

    “Goodbye祝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