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 必修35

    昨晚下过一场秋雨, 林枣早晨开窗的时候, 明显感到气温骤冷，微风带来空气里饱满的湿度，还混着雨水的腥味。

    十月正是秋高气爽的时节, 早起和晚上会很凉, 只有午间尚存着暖阳的热力。

    鼻子一痒，她捂着嘴打了个喷嚏，反手将窗户关小一半。

    隔着一间卧室门, 祝小晴的声音很清晰地传过来。记忆里从未大声说话过的母亲, 此刻声音略带尖锐。

    “我没有逞强, 我一个人也能带好小枣。”

    “你们不是早就不认我了吗, 自从大学毕业以后, 连小枣出生都没有来看过。不要以为我不知道，姑妈她们一向都看不起我！”祝小晴愤怒的声音带上了哭腔。

    “我们娘儿俩不用别人看不起。”

    林枣想要开门的手停住了, 她脑中迷迷糊糊闪过两个人影, 却只是在母亲的相册里见过而已。

    她从未蒙面的亲外祖。

    高三上学早, 林枣吃过饭出门，路上还少有学生出行。

    天色略暗, 空地湿度重得仿佛要压下来, 满满的沉重感。

    她沿着被冲刷干净的小路走着，已经有渐黄的落叶零散点缀地面, 林枣低头看了几眼, 忽然感觉身后传来一个人的脚步声, 不疾不徐, 步子迈的很大。

    她很快就知道了来人是谁，她转头，果然是肖蕴。

    少年身上热力足，他只在棉T外加了件棒球外套，T恤胸口是两排字母花纹，写着：Love，feel my ，follo your dreams.

    整个人充满了慵懒的味道，林枣回过头，很自然地就和他并肩走了。

    肖蕴看似没睡醒，他两只手抄在兜里，整个人眯着眼睛跟在她身边，仿佛一只大型走兽。

    “啊啾——”林枣忽然又打了一个喷嚏，她吸吸鼻子。

    “你感冒了么？”

    “应该是吧。”话说完她就感觉身上有点凉。

    肖蕴看她缩着脖子，挑了挑眉，忽然想起什么，在兜里掏了掏，拿出一副毛线织的手套塞给她。

    “喏，这个给你，是我奶奶织的，她年纪大了有点老年痴呆，总以为我还在上小学，这手套我年轻个五岁估计可以戴进去。”

    少年漫不经心地说，林枣低着头细细看着，手套用的是暗红色毛线，夹着黑色的，线很粗，一针一针又整齐又密实。

    她把手伸进去，正好可以戴上，暖烘烘的。

    肖蕴不动声色看着她表情，发现女孩脸上带了点少见的柔和笑意，就像阴雨天的云幕上透出一丝丝阳光。

    林枣不舍得把手套摘下：“给我真的好吗？”

    肖蕴笑了：“当然！放在我那也是积灰！”

    她低头爱惜地摸了又摸，等到肖蕴打了第三个哈欠，才缓缓开口：“其实我外祖家也是在尚城，只是我从来没有见过他们。”

    “我妈妈是断绝关系和爸爸在一起的，大学毕业后再也没有回去过。”

    肖蕴微微一愣，他大概知道林枣家庭困难，没想到还有这层关系。

    “那，你外祖父还会认回你们吗？”他小心翼翼地问道。

    她摇摇头：“会吗？”

    亲情和爱情变成一场束缚自己的烂游戏，祝小晴浑浑噩噩将半辈子搭了进去，容貌和身材失了颜色，只有眉眼间还有年轻时的残留轮廓，林枣其实很希望母亲下半辈子能过的好一点，不要这么累了。

    两人赶了公交车，在早自习前到了学校。

    教室里气味混杂，一进门，林枣又打了个喷嚏。

    “啊啾——”她擦了擦鼻子，见几个男生正聚在班级中央打牌，旁边围观了一群人。

    打牌的四人捏着扑克，看起来和普通牌没什么区别，桌上放着些“赌资”，是一天分量的作业。

    庞玉捏着牌，一双眼快速扫过，然后迅速抽出一张拍在桌上：“我出一张方妍，幸运值 10。”

    “方大姐哪来的幸运值？”旁边有人质疑。

    “算卦不行啊算卦！”

    徐安扫了眼手里牌阵：“我出一个班长，攻击力 10。”

    旁边人又是一阵唏嘘。

    闷哥想也没想，打出一张：“我出肖哥，震慑 20。”

    “卧草肖哥竟然在你手，好小子。”

    “肖哥都出了，你们还拿什么压？哈哈哈。”围观人群气氛火热。

    排最后的赵宇一脸高贵冷艳，他用两根手指捏着一张：“我出枣神，无视一切防御。”

    “王炸。”众人轰笑。

    林枣：你们好无聊。

    上第二节课时，林枣就觉得自己的感冒情况加重了，她眼皮子开始发沉，头晕乎乎的，逐渐听不太进去老师在说什么。

    然后她就趴下了，顺势枕在了自己胳膊上闭目养神。

    而台上的李老师内心：我讲的课真的有这么无聊吗？

    肖蕴看她埋在胳膊里就露出半张脸，一副疲惫的样子，默默往前挪了挪身体，替她挡住右侧学生们的视线。

    到下课以后，一到休息时间教室里重新恢复了闹哄哄的环境，林枣披着校服趴在桌上，她微微睁开眼，见身边空无一人，肖蕴不知道跑哪里去了。

    鼻子堵住了，她用力吸了吸，但这个器官好像失灵了，一点都不听她的话。

    林枣左右晃动脑袋在胳膊肘里蹭了会，身边一人落座，然后一个什么热热的东西被放在她旁边。

    抬头，见肖蕴推了个热水壶过来，见她睁眼，示意了一下：“多喝水。”

    这三个字真的是应对任何问题的真言。

    林枣道了谢，接过来咕咚咕咚喝水的时候，见他还在兜里掏着什么，过了会在桌洞下偷偷塞给她张皱巴巴的餐巾纸。

    上面混着些泥土，也不知道是干什么过的。

    林枣盯着那餐巾纸，莫名不是很想接。

    肖蕴见她不动，自己伸手展了开来，又小心翼翼放在她桌洞里。

    林枣眨眨眼，这竟然是片四叶草，绿油油的，怪招人稀罕，也不知道他是从哪里找到的。

    她选了一本新的笔记本，把草叶夹在里面，再合上了压在课本下做树叶书签。

    肖蕴侧头看她，忽然曲了胳膊凑过来小声道：“知道吗，这是我特意挑选的四叶草，能治疗包括感冒在内的1000多种疾病。”

    “……”林枣无语，见他眨巴着一双大眼睛看她，目光亮闪闪的，叫人没来由的紧张。

    说什么心跳啊，那简直是心慌。

    “你别凑这么近，会传染的。”她小声道。

    肖蕴看着那近在咫尺的纤长睫毛，其实很想说再近点传染给我吧求你了！但他不敢。

    “我不怕……”

    午休的时候，男生们约好了翘课打球，肖蕴惦记着林枣，心不在焉，让张权钻空抢了两次球。

    “行啊，今儿张权要翻身了。”

    “没看出来吗，肖哥魂儿都不在这呢。”

    “肖哥的魂儿什么时候在过了？哈哈哈！”

    肖蕴反应过来，笑着捏了捏拳头：“你们几个皮痒了吧，不如我帮你们松一松。”

    赵宇坐在常年冷板凳席，咬着棒棒糖，看那边肖蕴狠狠地羞辱三男，觉得画面有些血腥，于是侧目问身旁的徐安。

    “听说你小子最近在编什么《尚城一中名人堂》，那是什么玩意，好吃吗？”

    徐安自从跟了枣神麾下，也跟着肖蕴他们一帮人混，闻言羞赧地笑了笑。

    “就是我打算系统地把一中近三年的热门人物都编成一套，做个电子书。”

    这番豪言壮志听在赵宇耳朵里不亚于身边出了个要去新华书店签名售书的，他惊得张大了嘴：“哎……听起来你小子还挺有两把刷子的，名人里有肖哥的吗？”

    “有啊。”

    徐安不好意思：“肖哥的100问太热门了，好多问题我都没办法去解答……”

    赵宇闻言拍拍胸脯：“我跟他认识的时间久啊，有问题找我。”

    “那可真是太好了。”徐安松了口气。

    此时赵宇并不知道自己要面对什么。

    男生们打球回来的时候，林枣已经醒了，她觉得自己好点了，大概是被那片治百病的四叶草治愈，身体轻松许多。

    肖蕴他们几个人闹哄哄进来，带来一阵室外的混着树叶味道的冷风。

    他大咧咧坐在她旁边，外套随手塞在桌洞里，伸手撩着衣服呼呼地抖，薄薄的衣衫翻飞，偶尔露出一截窄腰。

    林枣又闻到他身上熟悉的气味了，带着汗意的少年气息。她垂眼，正好就看到他腹部袒露的一片肌肤，带着光亮的汗滴，肌肉紧绷、线条好看。

    她不动声色挪开了目光。

    不良们到了高三依然还是不良，不过到底还是给老师几分薄面的，男生没扰乱课堂秩序，打球累了就乖乖趴在桌上睡觉，没一会就睡倒了好几个。

    林枣手里捧着本书看，过了会，身边人传来均匀的呼吸声，她侧头一看，肖蕴就这么枕着手臂睡着了。

    他脸朝着她这边，打完球头发还湿着，眉目舒展，看起来完全没有防备。

    教室里是朗朗背书声，唇红齿白的少年安静睡着，林枣一时没反应过来，大狼收了爪子趴伏在身边，她竟然觉得这画面还挺美。

    肖蕴睡觉动静很小，只是他的头发似乎长了些，挡到了眼睛有点痒，他偶尔动一下，额发随着身体晃一晃。

    林枣见他难受，回头掏了掏笔袋，找出根备用的小头绳。

    然后她伸手给他编了个小辫子。

    完工以后，她眯了眯眼，盯着自己的作品欣赏了一会，慢条斯理点了点头，觉得还不错。

    肖蕴这一觉睡得很香，总觉得梦到了某个人，因为他睡醒就已经放学了，想也没想拽了衣服就站起来。

    “啊——”他打了个哈欠，“走吧。”

    “肖哥……”

    赵宇几人还呆在原地，目送他完全没有所觉走出教室、走出教学楼、走出校门。

    几乎见到他的男生，都和他们一样停下了脚步，目送肖蕴离去。

    第二天，在尚城男生里就流行起了编小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