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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hu apr 02 10:19:10 cst 2015
这一次我们全部到一个厂里去劳动，就是刚开始我去上了一个月班的纺织厂。我当然也是很高兴。我向老师要求想到从前做过的那个车间劳动，老师同意了。随后我把情况向父母说了一遍，这时的父母也没说什么。只是提醒了一句，“吃饭的时候节约一点。”我说：“我知道的。”
所以我从学工开始的半年就不在家里吃饭了。学工要上三班制的工种，所以每个月父母只要给我一次伙食费就算是完成任务了。学工，对我们学生来讲，也是一种很新鲜的事，因为在厂里能够看到、听到和体会到我们在学校里所没有的东西，尤其带领我的一位师傅阿姨对我非常好。她经常和我讲她们家的事情给我听，就像讲故事一样。
同时，我也看到了阿姨脸上的幸福感。这位阿姨说她从来不打自己的孩子，只是和孩子讲道理。听阿姨说她在生活上都是以孩子为主的，有好东西都舍不得吃，还要省下来给孩子吃。我从来不把自己家里的事（包括父母对待我的态度）讲给阿姨听。因为我觉得很难为情，所以我只是绝口不提。但是每天在吃饭的时候，别人就能看出来。父母给我的伙食费只是够一天三顿的简单的饭菜，并不像别的同学除了吃饭，有时还可以买点心吃。另外，他们买的菜也比我的好很多。
在学工期间，我经常把饭菜买好后躲在车间的一个机器后面，用最快的速度把饭吃掉，就怕给别的同学看到。还有厂里认识我的工人师傅们，他们中有的人还会嘲笑我。
这一天轮到我上中班，所以吃晚饭的时候厂里的工人要比白天少很多。快到月底了，我口袋里的饭菜票已经不多了，要节约一点才能坚持到下一个月。那是父母给我买饭菜票的日子，所以吃饭时我只能买一盆青菜。
当我把一盆青菜买好后顺便往饭里面一倒，接着我端着碗就走出了食堂。由于走得比较急，一不小心摔倒在地上，手上端着的碗连饭带菜一下子抛到了很远，饭菜洒了一地。“啊呀！”我叫了一声，旁边的工人师傅看到了说：“还好，只有青菜，损失不大，再重新买吧！”
我心里想：重新买，饭菜票就会不够的。我只得捡走饭碗，在旁边的水龙头上洗干净。我走回到了车间里，刚刚把碗放好，我的师傅就回到了车间。我看到师傅手里还端着一碗饭菜，她看到我就说：“来，我帮你把饭买来了，赶快吃吧！”我不好意思地说“我晚饭已经吃过了。”师傅说：“好了，你不要骗我了。刚才有人都告诉我了。”听了师傅的话，我看着碗里的菜，有荤有素。我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就这样看着。这时，我又想起了父母对自己的态度。无论吃什么东西，都要等到他们吃好了，才轮到我和弟弟吃。没有一点幸福感，任何事情都由不得自己。我就这样胡思乱想着。
“喂，你怎么到现在还没吃啊！快到上班时间了。我已经在车间里转了一圈了，你还站在这里。快！快！快！坐到那边去，赶快吃。”师傅一连串的关心让我回了神，我对师傅说：“师傅，这碗饭菜是多少钱？我给你饭菜票。”师傅拒绝道：“好了，什么票不票的，快吃吧！我送给你吃的，不要钱。”师傅说完就走开了。我端起碗，一边吃着，一边想着，我要是有这样的父母就好了。师傅是个好人，还是一位温柔的母亲，而我自己的父母从来没有像师傅那样关心过我。我想外面的世界肯定有许多比我父母好的人，我要快快长大，快快变为成年人。就这样我不停地想，饭很快就吃好了。
然后，我看到师傅已经打开机器，准备工作了。在纺织厂里，车间里的机器全部打开，轰鸣声震得让人受不了，要用棉花把耳朵塞起来。面对面说话也听不见，非得大声叫着说话，而且还要不停地做手势，这样对方才能明白你在说什么。所以当我吃完饭，马上走过去帮师傅干活时，师傅只是摇摇手，意思让我休息一会儿再做。我很感谢师傅的心意，但是我想帮师傅的忙，所以我一边干活，一边不停地和师傅用眼神和手势来交流。下班时间到了，我们不用关机器，因为上夜班的工人会提前来接班的。等交接完工作后，我和师傅走出了车间，把耳朵里的棉花拿出来，感觉好像到了另外一个世界。
师傅说：“回家的路上小心点，早点休息。今天累不累？”我说：“不累。就是耳朵有轰鸣声。”师傅说：“过几天就好了，会习惯的。”说着说着我和师傅走到了更衣室，我和师傅告别，进更衣室更衣后出了厂门去乘公交车。因为是中班，下班时已经是午夜十一点了，乘车的人很少，马路上的行人也很少，四周都是静悄悄的。等我乘车到家的时候已经是午夜十一点半了，我立刻就睡觉了。在纺织厂学工就是这样，但是早班、中班和晚班在时间上有差别。
半年的学工时间很长，在这半年中，我似乎已经习惯了这种日复一日的过程，除了上班，休息日就在家里做家务，洗衣服。在这段日子里，文化大革命的运动还在进行，时不时地发出不整齐的口号。
就这样半年的学工时间马上就要结束了，听说今年学校里要复课。若是复课的话，按时间表来推算，我应该是初中三年级。可是初一初二的课本都没有读过，要是复课上初三的课本，那样肯定不行的。
学工结束后才几天，学校通知说要返校了。每星期两次，返校时学校给我们学生发了“初中复习”课本。每次返校就学习这本“初中复习”课本，说是为了下学期上课做准备，帮我们打好基础。但是，课本的内容并不是我们中学生应该学的，而是一些历史资料和文化大革命当中的故事。所以在返校的这一段时间里，根本没有什么作业可做。
空余的时间我们就听大人们讲讲外面发生的事情，一会儿听说北京死了多少人，一会儿听说哪里又有武斗了。就是因为“文化大革命”我没有在中学里好好读过一天书。
马上就要复课了，也不一定能学到多少知识。复课第一天就是大扫除，因为在这两年当中，课桌椅都被弄坏了。有时开批斗会就把教室里的课桌搬到广场上去搭成一个大舞台，人在上面走来走去。开批斗会的时候，那些胳膊上带着“造反派”袖章的人会不停地用力踩这些课桌椅，发出啪啪啪的响声。没几天就会弄坏很多课桌椅，然后再重新从教室里搬课桌椅来替换那些被踩坏了的课桌椅。
到后来，教室里、广场上、走道处，到处都是破烂不堪的课桌椅。所以在大扫除时，我们首先就是清理这些课桌椅，把好的放在教室里，坏的全部集中到广场那边堆放起来。全校的坏桌椅被集中放在一起，堆起来就好像小山一样。
然后我们教室里的课桌椅不够了，我们就会在上课时从外面先借一些木板，把他们放在两张课桌椅中间，充当临时课桌椅。等过了大约两个多月才有很多新课桌椅从外面用大卡车运到了学校，这样才把每个教室的课桌椅补齐。
等课桌都准备好，老师说：“下星期要开始真正上课了，明天发新书。”我就开始期待了。当我拿到课本时，一看是“初中三年级”的课本，同学们都说：“这是最后一年的读书生涯了。”因为比我们大一届的大哥哥和大姐姐有的到外地去了，有的已经工作了，还有的半工半读，所以我有一种快长大了的感觉。
放学后，我把新书拿回家，父母看到了说：“你看看你，要脸不要脸，像你一样大的人都已经走上工作岗位了，你还要读书，父母的钱好像是从天上掉下来的，留级生总归是留级生，没有出息。”我一声不吭，虽然听到这些话是很难听的，但是我已经习惯了。我心里想：快要出头了，等到了我毕业的时候，就离开你们，挑最远的地方去。只要离开这个家庭，越远越好，再坚持最后一年吧！
过了几天，学校正式开始上课了，但是老师并没有按照课程表来上课，而是上政治课为主。其他几门课中，我学得最差的是数学，课本都看不懂，就别说做作业了。每次做作业，我只能在同学之间抄写作业。
没上几天课，我就听说适龄青年可以报名参军的消息，我喜出望外，马上跑到办公室去问老师关于报名参军的事情，想知道这个消息是否属实。老师说：“确实是的。”我立刻说：“那么我就报名吧。”老师说：“你家长同意吗？”我就撒谎说：“同意，我父母很支持我去参军的。”于是，老师把我的名字写进了报名单中。
过了几天，老师就发给我一张表格，要我按照表格的内容把表格填好之后交给老师。老师说：“过几天，有解放军会到学校里，带领报名的同学到定点医院去检查身体。”我非常激动，回家后我把参军的事告诉了父母。父母说：“参军光荣，不但你光荣，我们大人也光荣。你的身体很好，肯定能通过检查的。”听了父母的话，我一颗吊着的心怦怦直跳，既有期待，又有担心。
这几天，脑子里总想着离开父母后的自由生活，所以我盼望着早一天检查身体。全校有二十几个同学报名参军，我是第一个报名的学生。老师说：“我的思想品德都很好，就看你的身体检查情况了。明天就要检查身体了，今天晚上早点休息。”
我兴奋地说：“老师，如果我参军成功了，一定买糖给你吃。”老师说：“那太好了，我等着你的好消息。”早晨，按规定报名的同学在学校门口集合，有一位解放军带领我们到医院去。我看到学校门口有很多家长，还有过路人都站在门口看着我们在解放军的口令声中排队。
我的心里美滋滋的，通过检查身体，我盼望许久的愿望就能实现了。检查结果要等三天以后才能知道。这三天，我心神不定，总想着身体检查的报告会不会不通过。
在学校里和同学的交谈内容也离不开参军这个话题，有很多同学都了解我的家庭情况，都说这次如果我参军了，就等于逃离了苦海深涯，终于出头了。
可是，三天后检查报告的结果传到了我的耳朵里，令我不敢相信。这天，老师对我说：“你的身体检查报告全部都合格，只有一样不合格。”我问老师究竟什么地方不合格。老师说：“就是你的脚，因为你的平脚板，所以参加的希望落空了。从明天起你还是好好的来学校上课，不要想不通。你的行为，我会在学校里表扬的。”我问老师学校里一共有几个同学不合格。老师说：“我们学校其实只有两个参加的名额，所以就算二十几个同学大部分都合格了也不一定就肯定能参军的。你和其他身体检查合格的同学一样，都要留下来读书。”我听了以后心情极不稳定，在同学们面前我觉得很没有面子，但是没有办法，只能接受这个事实。
我回家后和父母说了这次身体检查的结果，父母说：“你这样的人，什么都不能有好的结果，读书不好吧，连参军都不能合格。”我说：“检查身体不合格我又没有办法。”父母却说：“你什么事情有办法？你没有什么事情有办法，只有偷，你是最有办法的。”父母这一连串的话说得我哑口无言，只能忍受着他们的埋怨，除了忍受外，我没有任何办法。我心想：反正我已经十八岁了，你们也不可能动不动就打我了，最多我就是受点气。等到毕业了就工作了。说不定就能离开你们，离开上海，到那时候就好了。不过眼前还得忍受。
第二天在学校里就再也不愿和同学们谈论参军的事了。由于参军不成功，同学们都嘲笑我。有一次，我和一个同学吵了起来。最后我被这个同学打了一顿，我心里想想很委屈。回家后我还不敢告诉父母，谁知，当天晚上刚刚吃过晚饭，老师和那位同学还有同学的家长到家里来向我赔礼道歉。我很紧张，因为我不敢和父母讲我在学校被打的事情。谁知道他们居然到我家来了，这一下父母全都知道了。
父母在老师和同学家长的面前显得非常有礼貌，而且还很有善意。等老师和同学家长走了以后，父母把我从外面叫到房间里狠狠地骂我没出息，还骂道：“肯定是你的不对，你不是本事很大的嘛，怎么今天被人家打了也不敢说呢？”我想辩解，可是还来不及说一句话。父母就一口咬定说是我的错。父母还认为老师和同学上门道歉肯定是因为他们人客气，父母警告我道：“你不要当成福气，以后你给我小心点，如果再有外人上门来，你看我怎么对付你。”
我听了父母的话，一肚子委屈埋在心里，心头觉得酸酸的。我为什么在外面被别人打了，父母不但不帮我说理反而不问青红皂白地就说是我的错。事实上，事情发展到最后父母也不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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