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新网址:www.ishuquge.la
sun mar 29 10:27:04 cst 2015
在我九岁的时候,那是一个盛夏的季节,村庄里所有的男女老少都出动去开挖大河,我看到成百上千的人挑的挑,抗的抗,把挖出来的泥运到高处。那时舅舅、舅母绝对是拥有好的劳动力,他们和其他人一样拉起嗓子,高声喊着号子“哎哟~ 哎哟~”,火辣的太阳把一个个男人、女人的背晒得乌黑发亮。
到了该吃午饭的时候,送饭的人挑着框,送来了用野菜和少量的面粉、麦麸做成的包子。一个人两只包子,我和几个孩子看到了,自然很想吃。可是,我们是没有份的。这时候舅舅和舅妈就会叫我过去,掰了半个野菜包子给我吃,一边吃一边还问我,“好吃吗?”我高兴地答道:“真好吃。”当时正是大跃进的年代,能吃到野菜包子自然是很高兴的事情。
到放工回家的时候,天已经黑了,晚饭都是自己回家烧的。舅公白天也要干活,只不过做一些和人家不一样的活,比如:挖河泥、拔猪草等等一些农家活。放工后,舅公就在河里洗一洗身子,也不用毛巾,而我就在自家门口的河里洗一洗,洗完后不穿衣服就上了门板。为什么要上门板呢?因为天气太热,舅公就把门板拿下来,放在两只长凳子上,这就成了一张床。家家都是这样,所以聚在一起的大人们就开始说天道地,而这个时候的我就准备去抓青蛙,放钩子钓甲鱼,每天晚上都会去抓些东西回来,等到第二天我和舅公就有东西吃啦。
平时我都是和舅公隔壁家的孩子――仁平一起玩。白天游泳啊,割草啊,晚上一起去捉青蛙,放钓子。记得有一天晚上我和仁平去河边放钓子,等到第二天早晨,我们去起钓子的时候,发现钓子的浮漂已经到了河中央,我们立刻知道有什么东西上钩子了。当时,我们俩就小心地慢慢地拉钩线。忽然,线钩拉不动了。仁平马上用长杆上的镰刀去割水下的草,慢慢地再往上拉。突然,我们看到一个黑乎乎的东西被拉出水面,一下子又沉了下去。我和仁平的心都跳得很快,非常地紧张。等钩子快拉到岸边的时候,我和仁平几乎同时喊出来,“是甲鱼啊,好大一只甲鱼啊!”当时我和仁平不知有多高兴呢,当我们把甲鱼拿到家里,舅公用秤称了一下,足足有二斤六两。舅公把这只好大的甲鱼放在缸里。
那年代虽然家家都穷,日子过的很苦。在夏天的时候,我总会想办法去捕捉一些可以吃的动物。那只被抓回来的大甲鱼被放在缸里已经有一个星期了。那天,舅公问我:“想吃甲鱼吗?”我心想舅公喜欢吃肉,于是就叫舅公到街上卖掉这只甲鱼,用卖甲鱼得来的钱再买些肉来吃。在那种自然灾害的年代,一般人是吃不起肉的。我到现在还记得,那天舅公很高兴,他买了两元六角的猪肉,是肋条肉。舅公为了让所有人都知道我们有肉吃,还用扁担扛着这条肉,在街上走了一圈才回家。从街上到我们住的村庄有三四里路,当我们回家时,太阳已经高高挂了。舅公就一直扛着这条肉在大太阳下足足走了三四里路,路上有很多人都看到舅公扛的肋条肉,他们都露出了羡慕的眼神。碰到认识的人,舅公就会很大声地说,“是我外甥给我的。”我听了不知有多高兴呢。
所以我天天晚上都会去下钓子,从此以后,凡是捉到大的鱼啊,甲鱼啊,这些比较好卖钱的,我就会立刻叫舅公拿到街上去卖。要是我钓到小的鱼啊就自己吃了。吃的方法只有两种,一种是做汤吃,另一种就是清煮了。当时也不考虑吃这些东西要放什么酒和蒜,只要放一点盐,也觉得非常好吃。
渐渐地,春去秋来了,日子就没这么好过了。天气也一天一天冷下来,好的草也不容易割到了。有时候是实在割不到好的草,也就和几个朋友去玩耍了。到了太阳下山的时候,半篮子的草也没有割到。
有一次,我和几个小朋友玩的太晚了,到了天黑的时候也没有割到多少草。这时舅公在自留地里干完活正往家里走去,发现我和几个孩子玩的满头大汗,但是篮子里却只有一点点草。舅公从老远的地方一边走,一边骂道:“操你祖宗十七八代的,你格娘和鬼实的,鬼都实只叫得,你还不归来啊,实你格娘格马屁的”。现在想来,这种“亲切”的叫骂声更增加了我对舅公的爱。
秋天是各种农产品收获的季节,当时生产队里种的最多的要算是胡萝卜和地瓜了。因为这两种农产品即可以当粮食,又可以当药。当农民在收胡萝卜的时候,他们的后面就会跟着好多小孩子。我也不例外,当然目的是为了捡他们丢掉的小胡萝卜.因为生产队的胡萝卜我要是捡了就觉得占了便宜了。
拔完胡萝卜的地里,被太阳晒了几天,被秋风吹干了表面的泥土,有些荒凉的感觉。那些日子,我都是和仁平一起到地里捡被晒干的小胡萝卜,那些个小胡萝卜就像小指头一样,软软的,还有很强的弹性。我们越捡越多,口袋里都塞得满满的。我还时不时的把带点泥的小胡萝卜从口袋里拿出来,往衣服上擦一擦就往嘴里放了。但是我的口袋总是满满的,因为我一吃完了就会到地里去捡。后来,地里的胡萝卜越捡越少,花老半天也只能捡一点点。这时候的天气也越来越冷了,再后来,也就不去捡了。
一九六二年的冬天,每家每户都把地里收到的地瓜储藏起来,有些放在桌子下面,有些放在床底下面,只要是能放的地方都放满了。但是也有些人家收成不好,就没有这么多了。
当时地瓜可是很重要的口粮,而且吃法也是多种多样的,有地瓜饼、地瓜粥等等。如果想吃甜的,当时只有加糖精了。但是大部分人家都是煮着吃的,因为这样的吃法既省事又可以填饱肚子。
冬天的日子实在是不好过,身上穿的衣服并不保暖,虽然是棉衣,但是衣服破了,里面的棉花都能看见。而舅公每年都是穿他那身长袄,破了就补,补了又破,几年来一件长袄的分量重了不少。我知道舅公身上穿的并不暖和,虽然穷日子一直陪伴着舅公,但是因为我在舅公的身边,所以我和舅公的日子都过的很开心。
记得在一个寒冷的冬天,我记得非常清楚。那天我和舅公只吃了两顿饭,中饭是吃前一天剩下的粥,到了晚上实在是没有东西吃了。舅公就到仁平家借了一碗粥,再烧地瓜给我吃。自己却什么都没有吃。那时候我还是孩子,不懂得什么体贴,所以只自顾自的把一碗地瓜粥吃光了。现在想来,那段艰难的日子,舅公把最好的都给了我,让我心中一直都暖暖的。
到了晚上,因为农村是没有电的,所以外面一片漆黑,又刮着很大的风,舅公还坐在煤油灯下,而我也坐在小板凳上陪着舅公。舅公问我,“肚子饿不饿?”我当然会说,“饿”。其实舅公比我饿多了,舅公轻轻地说,“我们去吃点好东西。”舅公拉起我的小手,把煤油灯吹灭了,领着我走出了房门。因为晚上关门会发出很大的响声,所以为了不给邻居添麻烦,舅公让我手提煤油灯,舅公双手用力把门往上提起来,再关上门。在这样一个漆黑的夜里,我头一次感到了害怕,等舅公一关好门,我立刻就抓住舅公的手不放,舅公也紧紧地抓着我的手,还一边安抚我,说道:“一会就到了,别怕。”舅公掌心里传来的热量和温和的话语,让我不再怕害,我的心渐渐放了下来......
过了一会,我和舅公到了目的地,原来是生产队的养猪棚。这大半夜的,猪也睡的很死了。寒风从墙缝里,屋顶上四面八方地刮来,我和舅公摸黑来到了放饲料的地方,舅公点亮了煤油灯,灯光调的很暗,也不敢点亮。忽然,堆放在墙角边给猪吃的豆饼吸引了我的眼球,舅公用力掰了一块豆饼给我,他让我放进嘴里去吃。于是我就开心地吃起了豆饼。说实在的,这豆饼很硬,咬也咬不动,但是能吃到东西,就很幸福了。我一边吃舅公还一边问我:“好吃吗?”于是我就说,“好吃,舅公你为什么不吃呀?”可是舅公说不行,我们不能拿别人的东西。后来我长大了才懂得,当时舅公是为了我才去拿豆饼的,他不忍心看到我挨饿,才会这样做。舅公就是这样一个老实的人,用他生活的语言教会我很多做人的道理。
到现在我还记得,那天舅公牵着我的手摸着黑往家里走,舅公还问我:“吃饱了吗?”其实给猪吃的豆饼又粗又硬,怎么会好吃。但是因为舅公对我的爱,我到现在还是觉得那豆饼是世界上最美味的食物。
还是那年的冬天,舅公让我到阿姨家里去玩几天。阿姨家离我们住的村庄大概有三里路的样子。三里路对当时还是孩子的我来说,还是很远的。于是,舅公就亲自送我到阿姨住的村子。当时阿姨还很年轻,还在生产队里当护士,还时不时地看到阿姨穿着白衣服背着医药箱忙来忙去。姨夫是大队的干部,每天要到外面去工作,到晚上才能回家。而阿姨在村子里干活,可以照看我,所以舅公才让我在阿姨家住几天的。
那时候,每家每户都一样,就是一个字可以形容――“穷”。我记得很清楚,有一次,天已经黑了,我和阿姨很晚才吃晚饭,我们没有什么好东西可以吃,阿姨煮了地瓜当晚饭。我和阿姨坐在煤油灯下慢慢地吃地瓜。地瓜也是有好的和坏的,当我吃到一些坏地瓜的时候,阿姨就叫我不要吃坏的了,把坏的拿去丢掉。说是丢掉,其实是放在桌子上,等第二天可以给猪吃。我和阿姨一顿饭下来,桌子上就有一大堆地瓜皮和坏地瓜了。等姨夫回家来吃晚饭的时候,看见桌子上一堆地瓜和地瓜皮,满脸不高兴的样子。姨夫就问阿姨为什么要把地瓜丢掉,阿姨就解释道:“坏的地瓜是苦的,不要给孩子吃了。”可是姨夫责怪道,“坏的地瓜孩子不能吃,你也不能吃啊!”姨夫越说越生气,一边说还一边拿起桌上的地瓜吃起来,嘴里还不断的嘀咕,“一年有多少口粮啊,大家不吃稍微有点坏的地瓜,到了明年开春吃什么?这样太浪费了。”阿姨听了很委屈,又不敢出声,只好在一旁默默地流眼泪。而当时还是孩子的我也不敢出声,两只眼睛转来转去,一会看看阿姨,一会看看姨夫。一直等到姨夫吃好地瓜,收拾好桌上的地瓜皮,阿姨才叫我睡觉。
每每想起这些在农村的往事,心里总是不平静,在农村的这段日子里,在我身上发生的事情有很多很多,有些事情回忆起来,记不清事情的全过程了,但是却是我弥足珍贵的记忆。
我从小就在农村生活,然后在农村上学,这一段日子里,我的生活的确很苦,但是有舅公和阿姨他们对我的关爱,有舅舅像对待亲生儿子一般的疼爱,让我对农村有着不可替代的感情。农村的人、事、物对我而言也是不可替代的。
https://www.ishuquge.la/txt/14936/3266838.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