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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un apr 19 15:37:39 cst 2015
初冬的一个中午，雾气很重，根本见不着阳光，操场上的气氛与退役士兵的心情一样阴冷。海航陆战队的营区里，五辆挂了迷彩伪装网的东风卡车停在操场上，“文明返乡，一路平安”之类的条幅让人心中别扭。驾驶员们并不下车，只是在驾驶位上无聊地玩着手机。
……
送战友，踏征程
默默无语两眼泪，耳边响起驼铃声
路漫漫，雾茫茫
革命生涯常分手，一样分别两样情
……
赵汉卿知道这车就是送他们这些退役人员的，大礼堂楼顶上的高音喇叭里已经放出这有些凄凉的前奏了，却没有人来组织他们上车。赵汉卿有些不以为然，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天底下没有不散的筵席，更何况跟这么一群人，还有什么可留恋的？
……
战友啊战友，亲爱的弟兄
当心夜半北风寒，一路多保重
送战友，踏征程
任重道远多艰辛，洒下一路驼铃声
……
赵汉卿的鼻子有些发酸，此前他听过多少次这首《驼铃》，但一直认为这样送别的情景应该跟他没什么关系。两年前来到部队的时候，他当然没有想过自己会如此迅速地离开……
喝这首歌的男高音歌唱家是谁？赵汉卿一直没有功夫去搞清楚这个问题，如同他到现在没有功夫去搞清楚自己为什么坚决地退役一样！
一天前，他还没有考虑退役的问题。如果不是中队的教导员昨天晚上找他谈话，这一刻，赵汉卿应该在为战友们送行吧？
退役，脱下军装，回省城还是回老家？当然应该回省城去闯一闯吧……他貌似还没有好好想过。今天的向后转，类似两年前的冬天，他要当兵的念头也是一夜之间就坚定了下来的。想想这两年，还真是来也匆匆去也匆匆，噢，不对，应该是来也冲冲去也冲冲……妈的，这也不是上厕所，从现在开始，一切从头开始，重新再来，一定一定要正规起来！！
……
山叠嶂，水纵横
顶风逆水雄心在，不负人民养育情
战友啊战友，亲爱的弟兄
待到春风传佳讯，我们再相逢
战友啊战友，亲爱的弟兄
待到春风传佳讯，我们再相逢!
……
“小赵，啊……那个，汉卿，你回心转意，现在还来得及，你表个态，向后转，我跟大队打招呼，咱们还是并肩作战……”
教导员王为富脚步轻轻地走到赵汉卿的身边，差不多把人吓了一跳。
“呜哩哇啦……”赵汉卿在心里说了一串骂人的话，只是用余光看了教导员一眼。
“唉，我说，你不要赌气好不好？革命军人不是请客吃饭，但也不是赌气怄气，我还是那句话，只要你在中队领导面前认个错，表个态，你现在马上跟我回去……”
赵汉卿咽了一口唾沫，眨了眨眼睛，像是在平静自己的心情。
……
送战友，踏征程
默默无语两眼泪，耳边响起驼铃声
……
奶奶的，又来了，怎么老是放这个歌？赵汉卿骂道。
……
路漫漫，雾茫茫
革命生涯常分手，一样分别两样情
战友啊战友，亲爱的弟兄
?……
王为富笑了，拍拍赵汉卿的肩膀，说：“是啊是啊，不愿意离开部队的人，心里都不喜欢这首歌，我刚当兵的时候，老兵离队就放这个歌，听我的老领导说，这个歌用在战友送别，已经四十多年了……”
“我想上车休息休息，顺便抢个好位置坐下……”赵汉卿打断了教导员的话，又道：“你的好心我领了，但是，我不会改变主意，有句话，你也应该听说过，好汉做事好汉当，演习中差一点出人命的人事，就是我的主意，我不需要任何人替我背黑锅……”
“小赵，你这个脾气要改一改，我们中队的每一位领导，嗯，也都是正营级军官吧？难道我们还不能在这个事上批评你两句？”王为富是两年前从机关组织处下来的，有点点不适应基层人员的交流方式。但昨天晚上的争吵是从他的谈话引发的，这一时刻也自然由他来交涉。不过呢，王为富还是领教了赵汉卿的执拗。甚至，他有点点不明白了，这么一个固执的人，怎么可能练成了枪王呢？要知道，在海军航空兵的几支特战大队中，一年也出不了几个枪王，那得是在近乎实战的摔打中靠真功夫拼出来的……
“我的价值观，跟你不一样，你说的都对，但我不会改变主意！”赵汉卿两手分别提起了行李，看那架势就是下逐客令了。
王为富有些生气，紧跟了几步，又向前一步，跨在赵汉卿的面前，说：“你这个同志，现在这就是个人修养问题了哎，你睁大眼睛看看，我好歹也是个少校吧？我好歹是你的直接领导吧？再退一万步，我比你大几岁吧，我劝你留队，也是为你的个人前途着想吧？你应该知道，咱们中队，有多少人巴结着我想留下还排不上队呢！”
……
当心夜半北风寒，一路多保重
送战友，踏征程
任重道远多艰辛，洒下一路驼铃声
山叠嶂，水纵横
顶风逆水雄心在，不负人民养育情
战友啊战友，亲爱的弟兄
待到春风传佳讯，我们再相逢
战友啊战友，亲爱的弟兄
待到春风传佳讯，我们再相逢!
……
赵汉卿站在原地，平静地看着王为富，耐心地听他把话说完，又耐心地把歌子听完，说：“还有吗？如果你说完了，我可要走了，要临别之际，我也请你看看清楚，我，姓赵，叫赵汉卿，我是在这个大队获得过枪王称号的男人，我从不搞歪门邪道，更不会当面一套背后一套，错了就是错了，对了就是对了，你一会儿说我对了，一会儿又说我错了，我到底是对是错不是你说了算，既然有人排着队求着你留队，那就劳驾您去平衡那些给你溜须拍马之人去吧……”
“你……”王为富的脸都白了，嘴唇直抖，却又说不成句，只是站在那里咬牙切齿。
赵汉卿拎了行李上了车，找了一个靠里边的位置坐下。中队里的几个弟兄也陆续上了车，但又没有人靠近赵汉卿的位置坐。
旋律又想起来了，一个弟兄拿出了手机，又用耳机把两个耳朵堵上，说：“老赵，你不该跟那个小人赌气，我可是削尖了脑袋想留下的。”
“老大！”又一个弟兄说：“从今天开始，我跟你混，咱们就不信混不出个样儿来！”另一个却说：“你还是省省吧，什么混不混的？你当是黑社会啊？我们是什么人？特种兵？你还真把自己当成特种兵？你除了打打杀杀，真正赚钱的本事你也没有吧？我看，你还是先回去学个厨师或学个汽车修理一类的吧……”
赵汉卿无语，也不看任何人，只是觉得在操场上游荡的旋律其实很优美……
送战友，踏征程
默默无语两眼泪，耳边响起驼铃声
路漫漫，雾茫茫
革命生涯常分手，一样分别两样情
战友啊战友，亲爱的弟兄
当心夜半北风寒，一路多保重
送战友，踏征程
任重道远多艰辛，洒下一路驼铃声
山叠嶂，水纵横
顶风逆水雄心在，不负人民养育情
战友啊战友，亲爱的弟兄
待到春风传佳讯，我们再相逢
战友啊战友，亲爱的弟兄
待到春风传佳讯，我们再相逢!
……
汽车发动了，有几个兄弟哭了起来。赵汉卿把头扭到了一边，心里说，看看吧，都是些名利之徒，我离开，还真是走对了一步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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