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4 涤亲溺器（一）

    北宋皇佑四年, 宋仁宗兢兢业业造人，勤勤恳恳做事，在这个自知没有多少才干故而十分容忍让权臣子的好皇帝的治理下，边疆虽有些许动乱, 大宋仍称得上国泰民安。

    小曲传唱，街头巷尾尽显文人风流。文豪辈出，酒馆茶楼里也总有比诗斗对的热闹可看。

    溪边一座宅院内, 悄然而来的獬獬和奚桐呆呆望着面前一排葫芦娃。

    整整一排，大的十来岁，最小的被奶娘抱在襁褓中，个个圆润可爱, 身上穿着色彩鲜亮的红绿蓝等色, 直让奚桐仿佛听见一堆娃娃喊她“爷爷”。

    还是獬獬接受能力强，怕被熟悉的人看出破绽，连忙摆出架势挥手道：“我和夫人有事商议, 你们先出去吧。”

    站着的众人纷纷应道：“是。”一排孩子个子从高到低走出房子, 奶娘跟在最后带上门。

    等屋中只剩他们两人，奚桐和獬獬放下心来，慢慢接受原身的记忆。

    脑中不再混沌渐渐清明后, 心中一阵激荡，獬獬忍不住骂了句：“我靠！”

    这是最后一个故事, 涤亲溺器。说的是北宋大文豪黄庭坚德才兼备秉性至孝, 因为母亲有洁癖受不了马桶的异味, 黄庭坚哪怕是日后做了大官也坚持亲自为母亲清洗马桶。

    奚桐一向认为自己的运气还行, 哪怕跟着獬獬抽到了一个如此难缠的任务，生生要穿进二十四个世界，但基本重量不重质，有些世界要求很低，随便玩玩也能过关，闲来无事过过自己的小日子，养养大佬，还挺开心。

    适应良好的奚桐安慰獬獬：“没事，运气不好咱们可以转运，你多锻炼锻炼身体，争取人到六十古来稀，稀罕稀罕给别人看。”他们如今的身份是黄庭坚的父母，母亲倒是还好，父亲则年到四十就去世，算算日子，獬獬若不改变便没几年活头。

    既然来了，自然要好好活一场，不能等死。

    换了壳子的獬獬摇摇头，神色古怪道：“这个世界好像有别的系统宿主，我去和同行交流一番看看情况。教授，你等我一会儿。”说完，獬獬闭眼坐在原地，半晌未动，宛若灵魂出窍。

    “啧啧！”奚桐砸吧砸吧嘴，如今这年头人口真是拥挤，连绑定系统做任务都能和别人撞到一个世界去，也不知是福是祸。

    不过片刻，獬獬睁开眼睛坐起来，同奚桐解释：“另一个系统叫没得感情，要做的任务是盛世长安，就是辅佐宿主成为一代明君，开创或延续盛世，让百姓安居乐业。以后有机会可以合作，基本上没问题，跟这种系统在一起不仅任务各异互不相扰，有他们的地方生活条件可以显著提高。嗯，算是一件好事吧。”

    听完后，奚桐翘着二郎腿坐在凳子上，昂着头气势如虹道：“也好。我正巧打算收个好尾，甩开膀子大干一场。你这么一说，这样也算是帮了他们。”知识和阅历放在那里，奚桐决定不鸣则已，一鸣惊呆别人！

    最佛系的人说她要进化成战斗胜佛？獬獬有些不敢置信，怀疑问道：“教授，你终于要干事业了？”

    奚桐：“不是。”

    獬獬：“……”果然，教授就没有事业心这东西。

    奚桐：“不，我只是突然想搞点事情。”

    “……”獬獬：怎么说话还学会大喘气了呢？

    屋子很大，摆设处处可见细致文雅，奚桐很喜欢，她边把玩茶壶边问：“难得遇到同行，咱们要不要来个聚餐交流交流感情？你不是说那个任务者要当皇帝，名字叫什么？搭条线对以后有好处。”这还是头一次和别的系统撞到一个世界中，奚桐感觉很新鲜。

    封建社会的皇帝，以后遇见还要大礼参拜，何止低了一头，明明是要被迫五体投地。大家都是来做任务的，人比人，气死人！

    獬獬：“不用了。那个宿主的名字还没取。”

    奚桐：“啊？”

    獬獬：“他还在皇后的肚子里没显怀呢。”

    奚桐：“……哦。”她忘了，宋仁宗现在还没有皇子呢。

    这个倒霉的皇帝明明孩子十六个却只有四个女儿平安长大，三个儿子全部幼时夭折，按照原本的轨迹，宋仁宗只能让堂兄的儿子继位。不过，那位同行的到来让奚桐很高兴。

    奚桐一向很喜欢宋仁宗，愿委屈自己也不伤害别人，被臣子喷一脸唾沫还能容忍的皇帝太少。

    在接受到的记忆中，宋仁宗很受百姓爱戴，有一次黄庶夫妇去佛寺上香都能听到有百姓祈求上苍能赐给官家一位健健康康的皇子。有仁心，方能得民心。

    还是很奇怪，獬獬：“教授，你怎么突然这么有事业心？这不像你。”

    奚桐叹声长气，无奈道：“你数清刚才几个孩子吗？七个，整整七个。上场凑个排球队还能剩一个替补，衣食住行进学嫁娶得多少钱啊！”

    别人家养孩子若是一个无底洞，他们则遇到了一片无底坑。

    獬獬顿时紧张起来，教练这么一说，压力好大。

    养孩子很难，养一群孩子，难上加难。

    不知不觉到了午饭，满满当当一大桌吃食，奚桐还没来得及感叹富庶人家的腐败生活，只见一个孩子夹一筷子，一盘子菜就空了。

    奚桐举着筷子默默换了个方向。

    老大黄大临今年十岁，很有大哥风范，吃着饭还要照看弟弟，最小的弟弟筷子都使不好，只好搂在怀里一口一口喂。老二黄庭坚，未来的大文人如今尚是一个八岁小豆丁，喷着蛋羹香喷喷的吃着。老三黄叔献和老四黄叔达是一对双胞胎，长得很像，今年六岁。老五黄苍舒挨着老六黄仲熊，一个被大哥搂在怀里，一个被大哥放到身边夹菜照看。两人牙才长齐，一个四岁一个三岁。

    最小的黄小妹是家中唯一的女儿，六个月大由奶娘照看，饭桌上见不着。

    一群孩子将满桌子菜吃得干干净净，家中规矩不多，一群孩子吃饭时仍忙着叽叽喳喳聊天，奚桐吵的耳朵疼。

    “咳咳！”獬獬在孩子面前有着一家之主的威严，咳嗽一声，立时鸦雀无声。

    六双眼睛齐刷刷望过来，獬獬捋着下巴上的胡须道：“安静，为父有件事情要同你们说。为父改任青州通判，你们收拾收拾，随为父一起上任。山高路远，且做好吃苦头的准备。”

    年岁较大的黄大临和黄庭坚若有所思，旁的孩子根本不知道青州在哪里，没什么反应。

    獬獬如今的名字叫黄庶，二十五岁便中了进士，若在旁人家，定要赞一声年少有成。然这是文风最盛的宋代，唐宋八大家占了六位还几乎都在这一时期，且黄庶出自分宁黄家，乃是书香世家。黄家耕读传家重视求学，收藏书建学馆，教育家族子弟，单是黄庶父亲那一辈同族兄弟十三人便有十人中第。

    旁人家求而不得的进士在黄家简直就像大白菜，随随便便就能扎堆。

    因此，家中小辈从小就在老家读书，与父母聚少离多。幸而族中兄弟姐妹众多，黄庭坚兄弟不觉寂寞，一年到头见不到几次父母，见个几次身边总是要多一个弟弟，孩子们就更不觉得寂寞了。

    听到父母要带他们去上任，长子黄大临眼中含着期盼，“我们全都随爹娘去青州？那学业怎么办？”

    獬獬早有打算，说道：“一同去。学业爹爹亲自教你们，何况我大宋不乏饱学之士，不会让你们读不了书。”

    奚桐也道：“一家人就是要齐齐整整。”

    沉默，良久的沉默。獬獬和奚桐说完之后根本就没人搭理他俩，饭桌上慢慢酝酿出尴尬。

    对于根本不知爹娘做什么青州又在哪里的孩子来说，他们完全不能理解此去的意义，总之爹娘要他们去，他们跟着便是了。

    明白意思的黄大临不自觉望向二弟，黄庭坚聪慧有有主见，兄弟们对他都很服气。此时的黄庭坚却恍若未闻，一心扑在面前的饭菜上面。

    吃饱喝足，送走一排儿子，尴尬的饭桌终于清净了。

    不患寡而患不均，奚桐在孩子们临走前摸了兄弟中最小的黄仲熊，夸奖了两句，就见剩下五个孩子皆仰头望着她，眼中闪烁着名为“期盼”的光芒。

    奚桐一时不忍回绝，挨个夸奖鼓励摸头一连串服务，然后，她感到了嘴干口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