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3 拾葚异器（四）

    蔡顺不想为父母增加负担，奚桐却已经开始考虑儿子进学的事情。虽然这个时代讲究门第和德行, 求学不易, 学成入仕更难，奚桐还是坚持孩子就要上学, 读书可以明礼, 受益终生。

    不要看眼前一朝一夕, 一得一失，要从长远角度来看。

    奚桐对于孩子念书有一种执拗, 或许是当过老师的人更看不得孩子失学。

    獬獬很是赞同：“咱们呆呆这么聪明，以后不能当睁眼瞎。不读书，以后在社会上会吃没文化的亏的。”

    奚桐补充道：“请的夫子也要精挑细选, 学问好重要, 品行好更为重要，不能把呆呆教成那种迂腐的老学究, 捋着胡子摇头晃脑满嘴之乎者也。”

    脑海中想到光着头的小娃娃摇着脑袋边晃悠边念叨之乎者也, 奚桐还有些想发笑。果然孩子还是小时候好玩, 长大了就会被陈规世俗等物所束缚，变得呆板。

    猛然间回过神认清现实的獬獬：“……教授，咱们好像根本请不到夫子。”这地方压根就没有夫子。

    正在尽情畅想美好未来的奚桐：“……”梦想突然被发现是个空想，滋味有些特别。

    仔细回想起来, 方圆百里, 他们居然没见到一个学堂？！

    也是, 有才学的人这穷地方做什么。

    这年头, 没钱人家的孩子上不起学, 有钱人家直接将先生接到家中实行小班教学。能混口饭吃的人家空不出时间，每日都在操劳着下一顿饭

    奚桐很想撸起袖子自己上，奈何不能崩人设，她现在就是一个目不识丁的村姑。从前那个桃李满天下的大学教授，离她何止八辈子那么远？

    这名村姑前半辈子平平常常唯唯诺诺，自然做不成伤仲永那般天赋异禀无师自通的人物。

    思索半日毫无办法，“大字不识的农妇带着天资聪颖的儿子求学无门，都可以拿去写话本了。”奚桐嘟囔着小声道。

    獬獬认真道：“教授，你现在也不能写话本。”话语认真，獬獬心中却在脑补，高等学堂门外，台阶前跪着一位中年妇女，来往路上经过的人们指指点点，天公不作美，此时瓢泼大雨忽然落下，天才儿子跌跌撞撞跑过来……

    奚桐无奈解释：“开个玩笑，能不能好好聊天。”

    獬獬呵呵直笑，回道：“能。”他当然知道是玩笑，可您老人家不是总喜欢让笑话成真嘛！

    学还是要上的，只是怎么上这是一个问题。一则离开小破村子另投他处，山不来就我，我便去就山。二则听天由命，慢慢等着看什么时候先生自己过来。

    “教授，咱们是出门找先生还是从长计议？”獬獬问道。

    奚桐一向喜欢快刀斩乱麻，果断道：“自然是来日方长。”

    獬獬：“为啥？”

    奚桐：“外面多乱啊！咱们这脑袋瓜子不够别人两刀砍的。小破村子多好，风景宜人，邻里友爱。”

    獬獬想了想，教授说得有理。

    没有硬性设备，蔡顺依然整日帮爹妈做些力所能及的家务，跟着成有儿捏那技术惨不忍睹的泥人。

    有些事情是要看天分的，蔡顺对于捏泥巴实在是一窍不通，捏出来的物件各有各的丑。成有儿本想劝他放弃，见他持之以恒不气馁也歇了劝他的心思。结果不重要，呆呆开心就好。

    装笔的木盒子被蔡顺放在自己的枕头底下，蔡顺每晚睡觉只能在头边空出一块地方，不然硌得慌。

    奚桐言而有信，说不打听蔡顺的小秘密就从不开口，然而日常总是要打扫卫生，帮儿子收拾屋子一不留神就发现多出一个东西。

    在打开与不打开之间犹豫片刻，奚桐默默将盒子放回去，未曾看里面是什么。

    “就算是个小屁孩，我也得言而有信。”奚桐叠着被子道。

    自己真是一个深明大义的好家长。

    等来等去，蔡顺都九岁了，十里外才来了一个识字的。

    不知是小时亏了身子还是营养不足，蔡顺比同龄的孩子要矮上半个头。

    女儿家个子长得早，成有儿更是比蔡顺高了一个头还要多，原本成有儿便将蔡顺看作弟弟，如今更是一个长不大的弟弟。

    最不为身高发愁的就是蔡顺本人，个子矮一些没关系，不是秃子就很好了，蔡顺揉一揉自己浓密的头发心满意足。看着自己的头发一点点变长，是一个很惊喜的过程。

    十里之外的小村子回来一位老人，与韩山相识，从前二人曾相伴运货，一个卖力气一个算账，多年未见心情甚是激动。

    “大山，这都多少年了！咱们哥俩终于见到了。那年匆匆一别，还以为难有再相见之日。”

    “是啊，大河，果然只要活得久，总有相聚的一天，这可不是见着了。我老百年前就说过咱哥俩有缘得很。”

    “哎，那句话当年是我说的。”

    “明明就是我说的。你以为我老糊涂了不成？”

    “你分明已经老糊涂了。”

    “胡说。”

    “……”

    这位佝偻着身躯身材清瘦，精神瞧着倒不错的老人名叫米河，也是为了生计外出谋食大军之一。他凭着当初年纪小脑瓜子聪明东一榔头西一棒子学了不少东西，字也识得不少。

    在奚桐和獬獬的眼里，这些学问自然算不得什么，奈何受到条件设置，奚桐和獬獬满身的才华无法施展。

    “教授，我觉得他这学问有些低。字都认不全，教导孩子有些勉强。”獬獬道。其实在獬獬的心里，这些知识量都不够格被称之为才华。

    奚桐道：“肤浅!一个人是否有值得学习之处从来不是靠着识得几个字。这世上那么多字，有的字也有许多人一辈子不知晓它的存在，不学也没事。这米河走南闯北颇有见识，让呆呆跟他相处一阵子错不了。”

    獬獬看着对面如孩童斗嘴般争执的韩山和米河，一面觉得教授说得对，一面觉得教授是在心理安慰。

    正在捏泥巴的蔡顺全然不知，自己的生活出现了一个变化，走上另一条完全不同的道路。

    “姐姐，你看我这个捏的怎么样？”蔡顺兴冲冲问道。

    成有儿：“……”呆呆，我不想打击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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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天有点少O(∩_∩)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