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2 涌泉跃鲤（六）

    十几年之后。

    清晨的街道渐渐升起烟火气, 小镇上的人家纷纷推开家中的大门, 街上连片喧闹起来。

    姜诗为儿子穿好衣裳, 四五岁的小子皮得很，穿衣裳的功夫也在闹腾不停。

    “爹爹, 今天我要吃桂花糕。”姜安安又蹦又跳道。

    “好。”姜诗专心为儿子穿衣，他不善言辞，都是用实际行动证明对儿子的宠爱。

    成家以后，他和表弟一同来到镇上开了这家糕点铺子, 带着妻子到镇上定居。慢慢的，铺子里添了两个孩童的身影。

    厨房里施泛正掀开锅盖，烟气飘在屋顶, 点心的香味弥漫在整个厨房。

    施泛不仅喜欢吃糕点，还喜欢做糕点，成家之后又圆了一些, 幸好现在已经有了媳妇, 胖一些他也不在意。

    当年爹娘帮他打听了许久都没有谈成他的亲事, 施泛不免没了兴致, 谁知表嫂进门后阴差阳错使他认识了表嫂的堂妹，那时施泛才明白，有些事情不必强求，只要遇到对的人, 一切都会水到渠成。

    姜诗和妻子庞三春一人牵着一个男孩走进, 施平平一看到自家老爹连忙甩着小胖胳膊跑过去, 抱住老爹的大腿问道：“爹爹, 我什么时候才能跟娘亲一起睡？”

    施平平的名字是当初施泛懒得起，顺着表哥家安安的名字叫平平。三岁多的平平以前一直跟娘亲睡，虽然每次睡着了就会被爹爹抱回到自己的小床上，但今年开始爹爹连娘亲的床都不让平平爬上去。

    “你娘亲肚子里怀着妹妹呢，不要去闹腾她。”施泛严厉道。

    “哦。”得不到想要的回答，施平平灰心道。

    施泛盼女儿盼了许久，从前他一直不知道为什么爹娘对待他和妹妹差别那么大，直到自己当了爹才发现臭小子太难养了，还是别人家乖巧听话的闺女讨人喜欢。

    “我来接手，你去给弟妹送早饭。”姜诗撸起袖子感叹，“女子不易啊。”

    “可不是嘛。怀平平的时候还好，这一胎可真是遭了罪了，吃饭的时候一点油都不能沾，不然吃这么吐什么。什么时候才能好啊？可真是愁死我了。”自从媳妇怀孕，施泛简直感觉食欲不振的是自己，不管尝什么吃食都不觉得香了。

    “刚出锅的才好吃，还不快去。”庞三春催促道。见施泛小胖腿跑的飞快这才领着两个孩子到院中玩耍，厨房东西太多，两个小皮猴多留一会儿就会将它折腾得不成样子。

    庞三春是家中老幺，当初父亲外出拜访友人顺便将她许给了姜家，虽然哥哥姐姐也认为父亲此举太过轻率，但是父亲在家中积威日久，家中无人敢反驳他。

    父亲不知道的是，自家丈夫也没有父亲以为的那般守礼。庞三春曾在婚前见过姜诗，那是他和丈夫的秘密。

    那段时日父亲不在，家中来了一个挑着两筐梨子的卖货郎，那卖货郎肩扛扁担在门口叫嚷：“你家三小姐让我送梨子来！”

    听到有人喊她，庞三春过去问道：“我不曾买过梨子，你是认错人了吧？”

    卖货郎“咦”一声，问道：“难道这里不是彭家？”

    庞三春摇头道：“这里是庞家，你走错了。”

    卖货郎有着市井上的滑头，笑道：“庞家就庞家。小姐，我这梨子都是今早新摘的，新鲜多汁，不如买一个尝尝？解解渴也好啊。”

    梨子确实诱人，庞三春挑了十来个，却听那卖货郎忽然低声道：“姜公子请姑娘未时末去院内矮墙边一见。”

    提着篮子，竹篮里的梨子个大饱满，庞三春怀着心事进了屋。

    庞家一天两顿饭，早上吃一顿，下午吃一顿。未时末吃过饭不久，庞三春心中忐忑，强自镇定一步步挪去后院。

    怕什么来什么，今日回来探亲的二姐庞二春搭住小妹肩膀，大大咧咧笑道：“小妹，刚刚吃饭你就心不在焉的。二姐我难得回来一次，怎么对我一点也不热络？”

    “哦！”庞二春脸上的表情立刻由爽朗的笑转变为委屈幽怨，挥手将帕子甩到小妹身上道：“听说你定了亲，定然是将心思都放到那未婚夫婿身上去了，哪里还能想到我这个陪伴多年的姐姐？当真是有了新欢忘了旧爱啊！”七号

    庞三春脸色耳朵都涨得通红，平日里姐妹之间开什么玩笑都有，但一想到此刻墙外或许有人听着，庞三春就想一棍子把这个二姐敲晕过去好让她闭嘴。

    看小妹死瞪着自己，显然是真生气了，庞二春讪讪收回帕子，露出个人畜无害的笑容赶紧跑人。虽然她很擅长嘴头上占便宜，但从来没打赢过自家小妹。

    庞三春刚松了一口气，下一口气又提上来，大姐抱着三个月大的孩子走过来道：“小妹，瞧瞧咱们家阳儿长得俊不俊俏。明明这小鼻子小嘴巴像我才长这么好，怎么一个二个都说像他爹。”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庞三春也不知道怎么所有人都凑在一块过来，看着熟睡的婴儿道：“大姐好看，大姐夫相貌也不差，阳儿五官像大姐，脸型像大姐夫。”

    庞大春翻个白眼道：“就知道不得罪人。”

    运气实在太差，庞三春只能干笑。

    “对了，你可知我那未来妹夫相貌如何？配不配得上我家小妹？”庞大春说道，“我家小妹这般好看，妹夫万一要是丑了我可不干。”

    笑容凝固在脸上，庞三春撵人道：“我也不知，等父亲回来后你自己去问他。天色不早了，大姐你抱阳儿进屋里睡吧，这么抱着累胳膊。”

    庞大春点头道：“也好。小妹你是不知，这带孩子真是累人，放在身边又烦又累，离开片刻心里又记挂得慌，还是揣在肚子里的时候比较老实。”

    大姐走后，庞三春静静站立在墙边。太阳西下，她正站在墙下的阴影中，一颗心似在打鼓，分明四周寂静无声身处阴凉，庞三春却觉双颊燥热，仿佛气温又升高了不少。

    等待片刻，脚下不远处传出轻微响动，庞三春低头望去，几颗石子滚动开，一张纸从一个小洞内挪过来。

    弯腰拾起将纸展开，是一幅男子画像，庞三春想起父亲提过他为那户人家画了自己的一幅画像，还故意画美了三分，脑海中各种想法胡乱涌动。

    样貌确实好看，难怪父亲直接相中他。

    知道自己没有画像上那么美，他会生气吗？

    这画像同他本人有几分相似？

    正不知如何开口，忽听二姐的声音飘来：“小妹，快过来帮忙，我们在给阳儿做帽子呢。”

    “就来。”庞三春立时道。

    左右不知该做什么，庞三春心中慌乱，想着已经有了画像，这便足够了。

    迈步离去，正走到院中，听见石子落地般的声响，庞三春回头一看，一个少年郎趴在院墙上，面上微红，费力露出一个腼腆的笑。

    一阵风拂过，似是为了给庞三春的脸上降降温，她连忙快步离开，没一会儿就不见了身影。

    “表哥，人走了没？我真撑不住了。”施泛累得满头大汗，为什么明明是表哥想见人家姑娘一面，自己是又要装小贩卖梨又要蹲在这儿被表哥踩住肩膀当人肉垫子。

    虽然表哥看着清瘦，这分量是真的不轻啊！

    姜诗直接蹦下来，扬起一小片灰尘。

    施泛瘫倒在地说道：“表哥，你果真是深藏不露！”看着瘦巴巴的样子，不知身上的肉都藏哪儿去了。

    拍拍表弟的肩膀，姜诗郑重道：“辛苦你了。”

    “表哥，咱们回家吗？”施泛苦着脸问道。

    “嗯。那梨子挺贵的，咱们一路上卖着梨回去。”姜诗道。

    施泛：“……”表哥真是勤俭持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