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8 百里负米（二）

    “这孩子出生的时候好, 抓住了夏天的尾巴。不如, 就叫仲夏吧。”奚桐看着襁褓中熟睡的婴儿说道。

    不知这孩子的真实生日, 奚桐和獬獬从未想过要打听孩子的亲生父母，哪怕以后有人找过来, 他们也会挥着大木棍把人狠揍一顿撵走。

    在他们看来，遇到自己就是这孩子的新生，捡回来让她活下来的那天就是她的生日。

    獬獬一挑眉，问道：“教授, 你不会是看电视剧取的名字吧？那以后给仲夏找个夫君是不是要找一个叫夜之星的？”他记得教授来之前就是在看这部剧，有一集还偷偷抹眼泪来着。

    奚桐翻个白眼，催促道：“废话那么多不如早点去干活, 趁着秋天赶紧存些粮食，不然今年就熬不过去了。”

    好不容易存些钱粮，为了这孩子花费来七七八八, 幸好獬獬做人的日子太久了, 吟诗作对投壶射箭早已熟能生巧, 不然真不知该如何在这穷乡僻壤讨生活。

    虽然秋天刚到, 今日却是又阴又有大风，已经颇具寒气，出门转一圈若是穿的单薄了必定要打个寒颤。天色不早，獬獬只得扛着木弓背着箭篓去狩猎, 嘟囔道：“为了口吃的, 我容易吗？”

    奚桐挥手赶人, 劝道：“生活不易, 你赶紧去。咱家一家四口呢，还有这个连米汤都喝不了的奶娃娃。”

    小孩子刚吃饱几天，脸上就开始堆肉，面色红润可爱。獬獬看一眼宝贝闺女，顿时动力十足，转身离去，笑道：“都说闺女是爹爹的贴心小棉袄，暖暖的，很贴心。为了小仲夏，别说冷风，就是下雪天出去打猎我也不怕。”

    奚桐摇头轻笑，接着做手中的小毛毯，养孩子难，仲夏身边离不开人，她恐怕有一阵子要在这小木屋里耗着了。

    不知仲夏是天生爱笑还是因为在奚桐身边能感受到安全感，便是这样奚桐自顾自做活把她一人放到毛毯里，她也能对着奚桐伸手乱挥，咧着没长牙的嘴乐呵呵的。

    “你这小家伙，真是欠了你的。难怪说儿女都是债呢！”奚桐轻轻刮一下仲夏的鼻子，无奈道。

    “阿娘，我回来了。”仲由挎着一筐野草推门进来，他也知道那头母羊是妹妹的奶娘，不能饿着，每日都要在清晨黄昏出门割筐草回家，怕妹妹没有奶水吃。

    由是这般精心照料，仲夏仍是有两次差点没有熬过来。在这样的生活条件下，孩子的夭折实在正常，仲由的前头也有哥哥没有长成便去了。

    摸摸仲夏的额头，确认已经退烧后奚桐的心来放下来，对着仲由和獬獬点点头。自昨日仲夏突然开始吐奶啼哭开始，一家人都围在仲夏身边打转忙活，怕有一点点的差池。

    仲由守了一天一夜，心头的大石终于落下，刚想跳起就被阿爹制止了。

    “嘘。别吵醒妹妹。”獬獬拍着儿子的肩膀，轻声提醒道。虽然只是微微发烫，但是小孩子实在是脆弱，任何小小的失误都会对他们造成难以估计的伤害，獬獬甚至有些担心过头。

    奚桐转身对强撑着的仲由道：“妹妹没事了，你快去睡觉。万一你要是也病了，家里会更麻烦的，阿爹阿娘可不一定能照看得过来。”

    精神一松懈，困意趁机而入，仲由打着哈欠躺到一边，强睁眼睛说道：“有事情你们要叫我。”

    奚桐给他掖了掖被角，轻拍着他的背答应道：“一定叫你。”

    不出片刻，仲由小小的鼾声响起，奚桐和獬獬相视一笑。

    两个月后的一天。脚下的鞋是草鞋，穿着磨脚不舒服，在这样的天气下还有些冷，奚桐走了半天，脚都冻红了。

    周围都是荒地，草叶也是秋天独有的枯黄色，背着一袋大米从月亮未落柳梢头就开始走，獬獬道：“教授，咱们先歇一刻钟，铆足了力气等会一鼓作气翻过那座山就快到家了。”

    奚桐直接松手任由米袋掉落，瘫坐在米袋上喘着粗气，道：“这不止一百里，绝对不止一百里。什么改造，什么百里负米，我怎么现在才明白过来，合着让儿子闺女幸福一辈子的办法就是爹娘先把罪给受了。”

    獬獬也累，心中一片无奈，别的系统也就是当个道具帮助主角开挂，最多在世界里客串一个路人甲，他这都和教授同舟共济携手并进了还总被嫌弃唠叨，拖家带口的连个对象都找不着。

    他容易吗他？！

    时辰不早，歇息片刻果然只有片刻，奚桐和獬獬紧赶慢赶终于在太阳落山之前回到了家。第八书吧

    一百里外才能买到大米，来回花费两天不说，奚桐一放下米袋子坐下就觉得两个脚底板发疼，就算这双脚够糙不会起水泡也够她受的。

    仲由早已准备好，接过米袋舀小半瓢米淘洗几遍过后开始熬粥，仲夏已经长大一些了，吃些米汤最好。

    熬粥也是技术活，仲由花费半天才熬出一小碗浓香的粥油，一勺一勺喂着傻乎乎咧嘴笑的仲夏。

    “妹妹快吃。吃多多的，长胖胖的，等你长大了哥哥给你抓鱼逮兔子吃。”仲由帮妹妹擦完嘴角接着细心喂饭，比奚桐和獬獬养孩子还要尽职尽责。

    奚桐和獬獬自愧不如，他们已经快要累死了，只想坐在地上有口热乎乎的菜粥下肚。

    米不仅价贵，买回来也要走两天，比打猎还要累，除了给仲夏专属的一碗，剩下的粥要再加水、掺野菜才是他们的晚饭。

    “平时倒是没瞧出来，但是吃一阵子别的粮食才能知道大米真是精细吃食，绵软清香不费嗓子。”奚桐捧着一碗粥如同捧着山珍海味珍馐佳肴。

    “由儿，回来你带着米送去于葛家，说给于家的小妹妹熬米汤喝。你妹妹喝了人家不少奶，该送些谢礼。”獬獬捧着碗一小口一小口品着道。

    “知道了。”仲由忙着小心翼翼戳妹妹的小脸蛋，不敢用力，果然是软软的，一戳一个小坑。

    第二日仲由睡了个懒觉，爹娘不在的两天他要照料自己和妹妹，喂奶做饭洗尿片都已练得样样精通。操劳不说，大人都不在家，仲由怕会出意外，连个囫囵觉都没有睡过，今日便索性睡到了日上三竿直到被仲夏的哭声吵醒。

    哄好了妹妹，仲由拿出小袋子，装了满满一瓢，看着妹妹健康红润的面色，又添上一瓢，这才出门。

    奚桐在他身后喊道：“跑慢一点，当心脚下。”

    “哎。”仲由一边答应着一边仍是脚下生风，他为了妹妹自己把自己拴在家中好久了，可算有机会出去放放风，自然跟脱了缰的小马驹一样。

    于葛是他从小玩到大的兄弟，二个人现在又都当了哥哥，凑在一块有数不清的话题，大多都是在说自己的妹妹。

    围在出生几个月的小婴儿旁边叽叽喳喳说个不停，小婴儿很爱热闹，捧场般呵呵直笑。

    “养妹妹好费事啊!要养羊，还要买米，明明肉汤那么香，阿娘却说妹妹一口都不能吃。”仲由很是为妹妹不能尝到美食而惋惜，很快又高兴起来，“等妹妹能吃肉的时候我就能上山打猎了，我一定要让妹妹尝到各种好吃的肉。”

    于葛道：“可能是因为你家的妹妹不一样，我家的妹妹是阿娘大着肚子生下来的，你家妹妹是在路边捡到的，所以养起来才麻烦。我记得你阿娘有好几回急匆匆跑到我家来给你妹妹找奶喝呢。”

    仲由还真没想过这些问题，他只知道自己羡慕于葛有个妹妹，阿爹阿娘就给他带回来一个妹妹，所以仲夏对他来说是得偿所愿，是突如其来的礼物。

    带着几分颓气回家，坐到仲夏身边，看着伸胳膊蹬腿玩得不亦乐乎的妹妹，仲由有些迷惘，但仍是发自真心对仲夏露出一个笑容。

    奚桐一看就知道儿子的心情不大对头，放心手中的活计，坐到两个孩子旁边对仲由问道：“怎么了这是？去趟于家看起来不大高兴，是不是和于葛闹别扭了？”

    仲由否认道：“我和于葛很好，只是想到一件让人不开心的事，有点笑不出来。”那么喜欢的妹妹不是从阿娘的肚子里出来的，仲由心里不由得产生些淡淡的失落。

    奚桐少见仲由这般模样，很有兴趣问道：“是什么？和阿娘说说。阿娘活了那么久，见过很多事情，说不定会给你一些有用的建议。”

    仲由低下头，道：“于葛说我的妹妹和他的不一样。不对，我的妹妹和别人家的都不一样。”

    奚桐明白他的意思，安抚般摸摸他的脑袋道：“人与人之间相逢都是有缘，有的人缘分深，能够成为手足至亲；有的人缘分浅，只能当点头之交。于葛和他妹妹之间是割不断的血缘，你和仲夏之间也有很深的缘分，她才能来到我们家。你把仲夏当妹妹，仲夏把你当哥哥，你们之间就是手足兄妹，没有谁能否认这一点。”

    仲由仔细听着，扬声道：“我说夏儿是我妹妹她就是我妹妹，要是有人不服我就打到他服。”

    奚桐赞扬道：“就是这么个理儿，说的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