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9 孝感动天（九）

    连绵的阴雨总算是停了, 太阳从云层旁边露出头, 暖暖的阳光洒了下来。雨水充沛, 艳阳高照，今年一定是个丰收年。

    清晨的露水羞答答从草叶上滴落, 滋润这片质朴的乡间。时辰尚早，田间不乏辛勤劳作的村民，种地的庄稼汉都要靠天吃饭，只要没有天灾人祸, 这群手上有厚茧的人们就有信心让自己的田地都长满果实。

    “象，大家都在说你哥哥真厉害，他一回来就不下雨了。他们都说这是因为你哥哥有德行, 老天爷才……”莫绘声绘色描述周围人夸张的神情。舜很受乡亲们的喜爱和拥护，想出门闯荡的年轻人都愿意跟随他，家中有女儿的大婶都想招他做女婿, 莫这样的年轻人也都崇拜他。

    明明以前在村子里大家都是一起干活的, 虽然舜一直都能干得最好, 但谁能想到舜一出去能做那么多大事？现在村里大人哄小孩都爱跟他们说舜以前的事, 孩子还会扯着他们的袖子让他们多说一些。

    象面上毫无波澜，有些人总爱瞎想，“……他不回来这儿就不出太阳？那大家都是怎么活这么大的？”有德行倒是真的，他哥哥肯定有德行。只是不能什么事都往他哥身上揽, 树大招风, 这样容易惹事。

    莫也没觉得不好意思, 接着道：“嘿嘿, 村里人不就是高兴，乱编了一个说辞嘛，随便听听就行。你呀，也别总这样说话，不给人面子，说不准什么时候一不留神得罪了人。”

    象昂起头，不在意道：“得罪就得罪呗。我什么时候怕过他们？”阿爹阿娘说了，得罪人是免不了的，自己高兴更重要。比起吵架，他长这么大就没怕过谁。

    莫：“……”没法交流。

    象虽然坏毛病改了不少，就是这张嘴怎么也改不了，以前气过的人能绕着村子转一圈，如今收敛了，气人也只盯着他们这几个相处好的人专门来气，问题是你还真的说不过他。

    “象，你真的不想跟你哥出去见识见识吗？出去的人都说外面的东西可多了，风景也特别漂亮，有很多好吃的，还有……”

    莫自己就很想出去走走，只是弟弟还不够大，他打算再等几年，带着弟弟一起出去闯荡。听那些出去的人说，只要提起自己和舜是同乡，别人就会更加信任你。但是他们一般都不会主动提起，怕有什么事会给舜增加麻烦。

    他们村里的年轻人出去很多，村子里有一个舜，听过那些传闻和事迹，年老恋家的人还好，好奇心旺盛的年轻人恨不得立刻收拾行囊，见识那方更广阔的天地。只是谁也没想到，象居然没有动心，在村子里一待这么多年，日日守着自己的阿爹阿娘和那几块田。

    已长大成人的象指着天，问道：“你看那片天有变化吗？”

    莫一眼望过去，“有什么变化？云变大了？不会又要下雨吧？”

    “没变化。”象敲一下莫的榆木脑袋，才道：“外面的天地一直就在那里，丢不了，跑不远，想去自然能去。我这地里的野草可没问我它能不能长，再不拔掉，今年的收成一准好不了。”何况阿爹上了年纪眼睛就看不清，阿娘干活不利索，舜不爱回来就不回来，他能离阿爹阿娘近些便近些吧。

    莫捂着脑袋，撇撇嘴不说话。

    五年后，年轻的人们走了又回，平静的小村寨里十年如一日，生活波澜不惊。

    奚桐如今拾柴生火煮饭样样拿手，小心翼翼抖落一点点盐，舀点汤尝尝味，砸吧砸吧嘴：“还是有点淡。这盐的味道不好，不够咸，还老串别的味儿。”

    瞽叟眯着眼睛缝衣服，说道：“你不是尝这汤不顺眼，你是看家里头的人不顺眼。”自家大儿子常年不回家，一回就带回来两个儿媳，搁谁谁也得缓一阵子处理好心理建设，叹一口气，“舜也那么大了，咱们也不好管，就这么着吧。”

    奚桐心中无奈，“倒不是不让他娶妻，还是人家未来岳丈告诉他要娶就一定要娶自家的两个女儿，怎么也怪不着舜，我只是心里不大舒坦罢了。”

    瞽叟也是感同身受，“儿孙自有儿孙福，咱们这孩子也不是一般人，随他们去，随他们去。”

    自家孩子太过优秀，被人盯着去当女婿，奚桐心中五味杂陈，不知该说什么。

    之后的许多年，儿媳过门后与舜一同走南闯北，奚桐并不常见，待到他们打算安定下来时，奚桐已经有些眼花耳聋，端碗都会手抖，幸亏身旁有个象尽心照料。

    洗心革面重新做人后的象很符合四周大妈大婶的择婿条件，年轻，孝顺，长得好，能干活，家里还有个厉害的哥哥帮扶，还不像他哥哥那样天南海北地跑，时不时有人来家中找奚桐和瞽叟说合，奚桐只能借口道做不了儿子的主，儿子喜欢就好。

    象虽然不打算成亲，也从不与人把话说死了。哥嫂离家，自己又要干活操持家计，留下阿爹阿娘二人相互照应，象觉得家中常来人坐坐，能同阿爹阿娘说话解闷。

    奚桐和瞽叟全然不知小儿子的打算，每每应付来人，不仅面上笑得累，想客套话想得也费心，又不好直接把人劝走，毕竟是小儿子的终身大事。

    一日下午，象出门犁地，奚桐坐在院子里看着干枯的树干，朝瞽叟笑道：“咱们也这把年纪了，不如早早去了免得丢人。我可不愿意躺在床上动弹不得，连吃喝拉撒都要人伺候。”

    瞽叟此时的眼睛是真快盲了，“你昨儿个不是还说象没娶妻，你放心不下吗？你是怕给孩子们添麻烦吧？这么多年了，我还不知道你。”三思

    “你不是这么想的？不比当年啦，咱们现在是拖累，儿孙再好，我自己心里也不舒坦。”奚桐望着湛蓝的天空，一片片白云慢慢飘过。

    象正在田间挥洒汗水，去年开荒多开了几块田，象一个人忙不过来，陪决好心帮忙。

    接过水坛一口气喝了大半，象抹把脸说道：“你好心说帮忙，就是帮我送个水？”说好了是兄弟，我站着你坐着，我干着你歇着，果然感情都是经不起考验的。

    这虚假的兄弟情，真是脆弱。

    陪决享受着迎面而来的微风，道：“我能来送个水都不错了。”这田里的风真是不错，真的不能天天待在山上。

    象把半坛子水小心放在田埂上，弯腰接着干活，“你这么高的个子，这么大的块头，好意思站着不动？”

    陪决回道：“好意思。”

    象露出一个虚情假意的笑容，“呵呵。”

    “听说你要当叔叔了？”陪决问道。

    “谁说的？消息那么快。”象问道。连他和阿爹阿娘也是前两天被哥哥托人捎了口信才知道的。

    陪决捋了好一会儿，不确定道：“莫他弟弟的朋友的姑姑的干爹，听说是帮你哥捎口信回来的人。”

    “……”象道：“哥哥他们下次回来应该就是一家四口了。你孩子什么时候出来？我等着收干儿子干闺女呢。”

    “想得美你。自己懒得连媳妇都讨不着，还想当干爹？”陪决嫌弃道。

    “你媳妇是怎么认识的？还不是靠我。还说兄弟呢，用完了就扔，哼！”象当年在山上遇见了一位采蘑菇的小姑娘，看人家一个小女孩在山上不安全，让自己的猎人兄弟多照应照应，一来二去，寒来暑往，采蘑菇的小姑娘长成了采蘑菇的大姑娘，猎人兄弟连山下的姑娘都认不全居然也娶到了媳妇。只有象，孤身一人到如今，上山找兄弟一起打猎都觉得影响了兄弟的幸福生活。

    “我媳妇那么漂亮，你不介绍我肯定也会想办法认识。何况媳妇是我好不容易娶回来的，你这个兄弟是自己硬跟来的，没法比，比不得。”陪决认真思索道。象不爱计较小事，你开玩笑扔他出去，他也会自己走回来扔你三回，这种话说了也不妨事。

    象：“……”

    一个二个都是专门来气我的，娶什么媳妇，我一个人挺好的。

    两日后，二人回到返正林，旁人都以为他们是疾病去了，只有他们知道是他们自己在饭食里动了手脚。

    看着熟悉的山间小屋，精致的摆件和茶壶，奚桐心中生出一股暖意，不管到哪里，走多远，能有一个地方一直为你留着，等待着你，这种感觉真是太好了。

    “真好，一回到这儿我就精气神十足，吃嘛嘛香。”奚桐喝着皮蛋瘦肉粥说道。

    獬獬解下围裙，低声道：“又不是你做，当然吃得香。”

    奚桐抬头问道：“你说什么？”

    獬獬笑着道：“我说再帮你盛一碗，就喜欢看你吃得香。”

    奚桐点点头，她与獬獬之间果然是相亲相爱一家人。

    “教授，咱们什么时候走？”獬獬问道。

    奚桐头埋在饭碗里都不想抬起来，好不容易才咽下去，答道：“不急，不急，等我吃好睡好歇好再说。”

    獬獬：“……”虽然年纪大了，但你老人家真的是能吃能喝能睡。

    自己找的人，自己负责到底，我也很绝望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