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亡命时速七十二天（9）

    它的表情还有些茫然, 视线虚虚地落在半空中，也不知道在看哪里, 脸上的潮红倒是散去不少, 似乎已经没有什么大碍了。

    华嘉年看得有点好笑，他从来没见过它露出这种神情。他伸手在它的眼前晃了晃，见它将目光向自己的方向投了过来, 便笑了一下，问道：“还好吗, 还难受吗？”

    它眨了眨眼睛，微微地摇了摇头。于是华嘉年说：“先在这休息下吧。”

    好在现在不是冬天, 他们才能随便找个地方就坐下, 如果放在冬天，还没等休息好估计就先冻死了。虽然夏天蚊虫多了一些, 但用过之前系统帮忙找的那些植物的汁液后，倒也没有那么难熬。

    不过对于霍迎来说，其实涂不涂都无所谓了——反正虫子也不会咬它。

    华嘉年想到这有些心情复杂地摸了摸脖子上和胳膊上一连串的包, 手指摸过, 他就忍不住打了个激灵。他是觉得很痒，但是又不敢挠，毕竟他也怕在这样的情况下挠破了导致伤口感染。

    它说了一句好，身体便慢慢地放松下来，靠在了树干上。那纤长的睫毛颤动着, 睁开眼的时候, 眼底就像有无数星河闪烁。

    华嘉年又偷偷观察了一阵, 见它真的没有什么异常，才放下了心。这时候他才想起方婷，他转过头，却发现她坐在离他们好几步远的地方，低着头愣愣地发呆，看样子也没有过来的意思。他有些疑惑地问：“怎么不过来？”

    方婷闻言抬起了头，嘴唇动了动。但也不知道是看到了什么，还是想到了什么，最后她也只是露出了一个有些勉强的笑容，轻声说了句不了。

    华嘉年见状也不再说什么，少了说话声后，周围就又重新陷入了寂静。晚风拂过，在这样的盛夏，即使是风也是热的。但吹过树叶时，发出的窸窸窣窣的树叶摩挲声混杂着不远处清脆的流水声入耳后，竟然也让人莫名地觉得有些清凉之意。

    最后还是霍迎打破了这份寂静，华嘉年本来已经有些昏昏欲睡了，但他忽然感觉到自己的衣角被人拽了拽，于是便又重新清醒了过来。

    他侧过头看去，它似乎说了句话，但声音太轻，他一时间也没听清楚，于是只能凑近了些问道：“你说什么？”

    它垂着眼帘，说：“冷。”

    华嘉年闻言第一个反应是要脱衣服。但手摸上胸口后，他才反应过来他上身就只剩一件衬衫了。

    他沉默了一下，对系统说：“你觉得我现在应该怎么办？”

    系统说：“像个男人一样敞开怀抱？”

    华嘉年：“……”不敞开怀抱就不是男人了吗。

    话是这么说，但他确实是不知道该怎么办比较好，总不能真的让他抱着它吧。就算它什么都不懂，这种行为也已经过界了。见华嘉年迟疑着，它的眼神便慢慢地暗淡了下来，抿了抿嘴唇不出声了。

    两个人就这么什么也不说对坐了半天，最后还是华嘉年先妥协了。他坐了过去，拍了拍他身边的地面，说：“来。”

    它顺从地靠了过来。

    华嘉年看着它面无表情地凑近，看起来好像对一切都漠不关心，实际上紧张地都快同手同脚了，脸上不由得露出了一点笑意。

    接触得越久，他倒是觉得人鱼也挺有意思的，虽然是和普通人不太一样，但某种程度上来说，其实比大部分人都要可爱得多。

    华嘉年说：“我不能抱着你，但是咱们可以离得近一点，这样也很暖和。”

    霍迎闻言便转过头来，静静地和他对视。它靠得太近了，这么一来，几乎要贴到他的脸上。华嘉年本是想后退一些拉开距离，然而视线和它对上的瞬间，却不由自主地恍惚了起来。

    那双漂亮的眼睛比湖水还要清澈，从树枝间落下的月光仿佛也碎落在它的眼底，变成夜空中闪烁的群星，细碎地漾开一片旖旎的光晕。

    只是这么注视着，就好像看见了一望无际的海洋，让人不由自主地沉溺其中，直至被缓缓吞没。

    它问道：“为什么不能？”

    华嘉年愣了半天，才在系统的喊声中回过神来。他揉了揉太阳穴，含糊道：“因为这样不好。”

    它似乎是有些疑惑：“为什么？”

    华嘉年想了想，换了个比较直接的答案说：“因为这是只有关系很亲近的人之间才能做的事，不能和人随便做。”

    说到这，他忽然觉得再这样一问一答下去，大概等到天亮也没个完了。于是他干脆话题一转，道，“以后遇到别人也不能随便做，知道吗？”

    它道：“不会随便的。”

    华嘉年愣了一下：“什么？”

    它微微皱了皱眉，似乎是在思考怎么表达更加合适，对它来说，大概是很少会有需要用语言去交流的事情，尤其是和人类交流。过了一会，它才说：“我很喜欢你。”

    这话一出口，华嘉年就更觉得有些怪异了，有什么模模糊糊的猜测在心底成形，但最后也没能确定下来。

    他轻轻地叹了口气，视线穿过树林，落在了更遥远的地方：“睡吧。”

    他不想继续说下去的意思表达得很明确，于是它也不再出声了，只是试探着靠近了些，再靠近了些。事实上除了面对他的时候，它基本上表现都很沉默，一天下来也说不了几句话。

    忽然，华嘉年感觉到肩头一沉。他侧头一看，却是它将头靠了上来。那头柔顺的长发落在他的手臂上时，凉的像是水雾一般，比丝绸更轻更软。淡淡的冷香让人不由得有些昏昏欲睡。

    华嘉年本来想推开它，但伸出去的手在即将触碰到它时停在了半空中，最后还是缩了回去。

    黑夜逐渐寂静，仿佛整个世界都陷入沉眠，进入了梦境。可这个梦太美，也太好了，甚至让人愿意就这么睡过去，再也不要醒来。

    第二天华嘉年意外地醒得很早，他醒过来的时候，天才刚亮没多久。按理说夏天的清晨很少会起雾，然而华嘉年醒来后却发现周围都有些雾蒙蒙的，在这样的林间，便像是离开了什么真实存在的地方，进入了童话般的世界。

    等睡意终于散去后，他才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他和霍迎的姿势调换了一下，变成他靠在它的身上了。

    系统说：“唉，醒了呀。”

    华嘉年迷迷糊糊地应了一声。

    系统说：“那快擦擦口水吧。”

    华嘉年：“……”

    听到系统这么说，他几乎是立刻下意识地摸了摸脸，然而脸上干干的，什么都没摸到。直到这个时候，他才反应过来系统是在和他开玩笑。于是他打了个哈欠，从地上站起来活动了几下发麻的胳膊和腿。

    他已经尽量放轻了动作，可他一站起来，它就醒了。华嘉年一回头就和它的目光对上了，吓得差点一口气没喘上来：“怎么不睡了？”

    “你去哪？”它的声音里还带着点倦意。

    华嘉年说：“去周围看看。”

    听到他说他要出去转转，它脸上的困倦立刻就散了大半，动了动嘴唇似乎是要说什么。

    眼看着它有跟上来一起的意思，华嘉年立刻打断了它：“你继续睡吧，我一会就回来。”

    闻言，它犹豫了一下，但最后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竟然又重新躺了回去。

    华嘉年见状心里一松，他还觉得有点不自在，能和它先分开会自己冷静冷静更好。确定它是真的不打算跟上来，他便转身离开了。

    他没回头，也不知道它就这么盯着他，直到他的背影消失在树林间才收回了目光。

    很快，它的目光便落在了似乎还在熟睡的方婷身上，脸上露出了似笑非笑的表情，慢慢地再次闭上了眼睛。

    这座岛上毕竟有实验基地，建造实验基地之前，就已经有人把岛上可能伤人的大型动物都捕捉带走了，所以华嘉年倒不是很担心。有系统在，他也不怕之后找不回去，于是便往顺着溪往前走了走。

    这几天吃鱼吃的他觉得自己都快变成鱼了，尤其是还没有现成的调料，就算鱼肉肉质再好，吃起来也没什么滋味。不过华嘉年之后又找到了一种结在灌木上的小果子，挤出来的汁是咸的。虽然还有点苦，但抹在肉上一烤，就尝不出来了。

    他在树林里转了几圈，虽然没看到什么能吃的果子，但是看见了几只类似于野兔的小动物，只是跑得没兔子快。

    华嘉年怕自己一出去就把它们吓跑了，于是蹲在草丛后面没动。不过也是这样，他才发现这种动物其实挺凶的，不但会吃肉，而且抓鱼抓得比他还溜。

    华嘉年看得满脸惊奇，等它们顶着一身湿乎乎的毛叼着鱼上了岸，他才对系统说：“统啊——”

    系统警惕道：“你要干什么？”

    华嘉年说：“是时候展示你真正的技术了……”

    系统：“……”

    华嘉年说：“今天我们能不能吃上好的全看你了。”

    系统：“……”

    有系统在一边帮忙作弊，他不但抓到了兔子，还又平白多拿了几条鱼。华嘉年掂了掂手上的兔子，刚刚离远了看的时候还没注意，等真抓在手里了，他才发现这些兔子还挺沉的。

    他蹲下来洗了洗手，起身正打算找几根藤蔓把这几条鱼串起来一起带走，然而视线一转落在溪流对面时，却停了一下。华嘉年皱了皱眉，他说：“对面树上是不是绑了什么东西？”

    系统说：“是的哦。”

    距离有些远，华嘉年也看不太清楚，不过倒是能隐隐约约地看见树枝上似乎绑了什么白色的东西。得到系统肯定的答复后，他便拎着手上的东西蹚过溪过去看了看。

    走到树底下后，他才发现树枝上绑着是几根撕开的布条，摸上去的手感很像是他身上穿的白大褂。能在树上留下这样的标记的就只有他们这些实验员，华嘉年见状干脆解下了一根，揣进兜里带走了。

    难得能吃点除了鱼和果子之外的东西，华嘉年一路上都挺乐呵的，还特别主动地和系统聊起了天。

    自从来到这个世界之后，他和系统之间的聊天时间就缩短了不少，因为系统随时都要警惕着周围有没有什么危险，要不要逃跑。系统不会觉得累，然而华嘉年天天过着起得比鸡早睡得比狗晚的日子，很快就有点撑不住了。

    他说：“下个世界能不能换个好点的？”

    系统说：“这个世界不好吗，星际呀。这么多没见过的动植物，还有机甲呢，错过这个村没这个店了。”

    华嘉年怒道：“跟我有一毛钱关系吗，都几天了，连鸡我都没见到，还机甲？”

    系统闻言差点笑出声。

    华嘉年回到他们昨晚休息的地方时候，远远的就看在方婷蹲在小溪前心不在焉地捧着水不知道在干什么，她走神走得厉害，连捧起的水洒在了衣服上都没发现。

    他走了过去，问道：“怎么自己在这儿发呆，干什么呢？”

    方婷还在出神。

    华嘉年有些疑惑，连着叫了几声她的名字，她才像是忽然回过神一般，手一抖，水就这么洒了一地。四溅的水打湿了她的鞋，她立刻站起来后退了一步。

    他皱了皱眉，说：“到底怎么了？”

    方婷嗫嚅着，最后也没能说出个一二，不过看样子应该也不是什么大事。于是华嘉年便说：“回去吧。饿了吗？”

    方婷摇了摇头，华嘉年也没多想，他转过身正要往那棵树的方向走，却听见后面传来了一道带着点犹豫的声音：“那个……”

    “什么？”华嘉年偏过头看了她一眼。她脸上的神情有些奇怪，说不上是恐惧，又或者是什么其他的情绪。但这副表情倒是看得华嘉年莫名觉得头皮一凉，不由得陷入了沉思。

    但方婷显然是不知道华嘉年在想什么的，她犹豫了一下，半晌后才终于鼓起勇气似的问道：“他……是男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