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4 一剑江湖

    即确认了雪歌是死士，那从她嘴里是左右问不出什么来的，于是姜望索性卖了个人情，把她提溜去了东临剑门，等这一切处理完，回来的时候已经接近中午了。

    房间里没有人，转出了小花园，他发现凉亭里一白一黄两道身影正相互依偎。

    连绵的细雨后的空气异常清新，水汽里仿佛都带着安抚人心的凉爽。

    姜望望着抱着少女的白衣青年，这个角度看过去能清楚的看清那微垂的眼帘和起伏优美的侧颜。

    他和白露从小一起长大，关系说不上好，也绝说不上不好。但至少在现今世上活着的人中，他对白露的了解不数一也数二。

    但这样的白露，或说流露出这样表情的白露，他从没见过。

    白露不是好亲近的人，这个全江湖的人都知道。但全江湖却没人不想做白露生意的。

    他一言一行如优雅又风度翩翩的佳公子，克制又疏离，所有的情绪与秘密都似乎暗藏在那充斥神秘不详半张面具后面。明明做着最惹人忌讳的工作，姜望却从没见过白露与人起过争执，最起码没见过是还活着的人与白露起过争执。所有的人一边从无名阁买着消息，又把自己最深藏的秘密卖给无名阁，仿佛相信这个秘密会永远保守在无名阁少言而冷淡的阁主口中。他游走在黑与白的光影里，仿佛那就是他原本发芽生长的地方。

    不是善，不是恶，他看似轻松的游走在人们的视线中，却又把所有人隔绝在他世界之外,就像一个永远的旁观者。

    姜望一直以为也许是情毒带来的附加病，让他天生冷漠。

    但现在，他才发现自己错了。

    若说原本白露就像冻土雪峰上用封的薄冰，只能在阳光下映射剔透的色泽，此时的他却像初春新绿上晨光里的冰露，凉度仍在，诀别叶尖时却带着无限眷恋。

    他抱着怀中的少女，就好像抱着他的全世界。

    “姜望！”怀荧其实没睡，她今天日上三竿才起，但腰酸腿疼不愿爬起来。

    现在她知道系统昨夜半阴不阳的嘲讽到底是为什么了，原来点穴这门功夫因为要互相摸来摸去容易起火，所以自古是男师不授女徒，女师不教男徒···

    怀荧带几分幽怨的看着皮肤虽然还是有些病弱的羸白，但明显神清气爽精神比她这个正常人都好的白露一眼。怎么感觉这家伙除了没事就西子捧心给她看外好像根本没太受到情毒的影响阿？跟怀荧想象中一提心上人的名字就痛不欲生情毒发作的场景简直不要相差太远···

    好歹也是吃到肉了，最后怀荧只能这么安慰自己。

    “你们两倒是悠闲，可怜我这个苦力日夜追凶”

    “谁惹出来的麻烦当然谁解决阿”怀荧对以‘识人不明’为借口强行把追拿女主之事全权推给姜望之事半点内疚都没有“别忘了你面前还躺着一个受害者，身心双重受创，我还没和你讨要贴补呢”

    “已擒住了雪歌，将她交给了东临剑门”姜望晃过来，双手插袖道“不过你的拂衣还没有找回来。雪歌是个死士，所行之事应不过受人指使，你的剑应该在那个幕后人的手里”

    死士？怀荧闻言蹙眉···这发展怎么突然神展开？原剧情的描述女主最后男主成为武林盟主携女主之手双双笑傲江湖，却从头到尾都没提到过她还有个‘主人’···

    如果雪歌是个死士的话，那她的主人在这混乱的江湖局中到底扮演了什么角色？

    “接下来这匿名势力的追查就交给师兄你了”怀荧低着头，姜望没看清她的神色，直接对白露拱手道。

    “辛苦师弟”白露点头

    姜望离开的时候看着吴霜正在为什么事情痴缠白露，白露微蹙着眉应也不是不应也不是，有些冷淡又有些无奈，但眼底深处的温柔却不容错认。

    “哎——”姜望撑个懒腰，长叹一声，怎么一眼看上去就是要孤注终生的白露桃花开的如火如荼，他姜少侠这俊朗有位的年轻侠士却就无人问津呢，好不容易遇上个喜欢的，芽还没发就枯了。江湖遍地芳，踏遍了武林他不信采不到他那一朵！

    “走！”青柩正好夹着一沓卷轴走过，姜望一把拽住他，豪情满满的充满自信道“请你喝酒去！”

    “系统”强行寻个理由支开了白露，怀荧一瞬间冷肃下来的面容似淬了寒锋的青铜剑刃“把原书再给我看一眼”

    系统半字未回，仿若未闻，但原本空无一物的小机上却凭空取物般出现一团缠着烟云黑雾的订装书册。

    怀荧打开，一字一句往下读。读完后，微阖着双目思索了半响，过一会又重启了书目，又是一边通读，如此反复后，她开口问道“吴霜有个师兄？”

    “不错”系统回答“在此书第五十八章吴霜市集逃生时曾提到‘幼时常与师兄同来’，由此可知，她是有个师兄的”

    “但这个师兄在吴霜记忆里却是死了的”怀荧把吴霜的记忆翻了一遍又一遍，没有找到这个师兄的蛛丝马迹，吴霜只隐约记得幼时两人关系不错，但吴霜十岁那年，那师兄似乎因为对做了什么事被吴辛嫌恶，遂逐出了师门，后来隐约听说死在了外面。

    “如果他没死呢？”依着怀荧现在的经验，书上说死的都不一定是真死，毕竟死人写活只用两行字。

    雪歌之事，足以说明暗处深藏的那人，目标是冲着吴霜来的，怀荧甚至强烈有感，万剑峰之事或许都是此人在幕后推波助澜。万剑峰杀了五户人家，其中与他有仇的只是其中三户，那另外两家呢？附带伤害么？若说强抢含翠对白露造成的也许是附带伤害，但在那两户人家的死亡里，也许别有深意···

    吴霜活这二十几年，隐居深山岁月里认识的人五个指头数的过来，谁会一心惦记这她呢？若是那个传说中的师兄的话，这诸般都解释的通，甚至说万剑峰从哪搞来了她的家传秘毒···

    但是怎么才能找到这个人呢？

    “主子”蒙蒙的细雨如天织的蛛网，密密麻麻笼覆着大地。紫鸢收了油纸伞，匆匆进门，半跪禀道“拂衣剑主最近一次出现在江南织造的林家，如以往一样，不伤人，只要看家主的脸”

    靠着窗的位置，白露执着传递消息的纸笺，修长白皙的指甲抵着额头，不由也感觉到有些头疼。

    吴霜往日高调，近日更高调，这半月横挑了大大小小大半个江湖门派，不比剑不伤人，只要求看掌门的脸，尤其是要看那喜欢故作神秘遮遮挡挡不想让人见脸的人。

    但对很多一把年纪的掌门来说，看脸的举动实在过于轻佻，然而说又说不听，打又打不过，只能一口窝囊气往肺里咽。最可怜有个江掌门的独生子，小时候顽皮烫伤了脸，长大了就寻了班长冰玉面具盖上，只露出丰神俊朗的左半张脸，一直被评为东南四大俊秀公子之一，谁知这次一下被吴霜掀了老底，听说当时两眼一翻直接气晕了过去。

    “拂衣剑主···好像在找什么人”紫鸢余光睨着自家阁主的颜色，低声道。

    白露依旧不言，垂下的眼帘像积着寒霜。半月前那人匆匆一吻过后便以“探亲”为名失去了踪影。探亲？父母俱亡之人探亲，虽心知不过是个借口，但吴霜这出奇反常的举动···莫不是又看上哪家的姝女儿郎？

    阁主明显心情很差，紫鸢一本正经的想到，话说自家阁主一开始也是覆着面具···虽然目光只钉在目前三寸的地板上，但她内心各种江湖小话本却情不自禁在心头闪过，眼前这一出，莫不是正如独臂大侠和竹青仙子的替身虐恋的前缘篇？不对，这么说自家主人不就是要玩弄身心后惨遭碧恒仙子···阿，吴霜那厮，果然早就应该应该除之而后快！

    “紫鸢”清冷的语气像划破迷雾的钢丝，紫鸢心下一颤，不敢在胡思乱想，恭声答道“是，主上”

    “要细查的那两家资料可找齐？”

    “啪塔”森暗无比的地牢里，水滴敲击青石板的声音格外明显。

    “哗啦——”厚重的石门被人推开，一点幽冥鬼火般的橘光慢慢靠近。

    怀荧大半的面庞藏在烛火照不到的暗影了，露出了的半张面庞明灭冷漠像来自幽冥深渊的神祇。

    雪歌没有抬头，她的身躯仿佛早已化作这青石牢笼的一部分，经风吹雨打而丝毫不动。毒解的还是太晚，她半边脸都受到了毒疮的感染，凌乱的青丝泛着乌灰，明明是曾经艳冠江湖的美人，此时却枯萎如行将就木的幽魂。

    怀荧原本想好了雪歌落回她手里后她要逼供要用的一百零一种试□□名，可忽见了一代美人沦落至厮的模样，却忽觉一股索然无味涌上心头。心下情不自禁回想起那漫天花雨中一身绫罗，面色微红的少女，那一舞动四方的绝世名技···

    啧，不过听命行事罢了。

    怀荧没有问她后不后悔，因为死士，接过身份的那一天起，也许心里就做好最坏的准备。

    “姜望问不出来的事，不代表我问不出来”怀荧冷冷开口，想来姜望多少还是念着旧情的，因此直接把她交给了东临剑门，东临剑门自诩名门，自然做不出什么虐杀凶行来“我对你主人的身份目的毫无兴趣，我只想知道他在哪”

    把那个人找出来，做掉，永绝后患···

    雪歌恍如不闻不问。

    直到怀荧冷淡的吐出一个名字，这半月的东奔西跑，其实除了瞎猫碰上死耗子外主要还是想敲山震虎试一试，雪歌已暴露的消息那主使想必已然得知，她满江湖乱转就是为了警告那人自己已发现他的存在。

    可忙乎了半月，瞎猫除了没有抓到老鼠外，那暗藏的人也依旧一动未动，不过她倒是从淡薄的快要烟消云散的记忆里抓出一个名字，所以趁机来诈一诈雪歌，看那幕后之人是否正如猜测。

    “想起来了么？”雪歌抬起头来，笑的柔婉，然而因为那半边脸上不可治愈的伤口而显得有些狰狞“你果然想起来了···”

    “尊上说若你想起来了，告诉你也无妨”雪歌又是一笑“本早就想骗着你去见尊上的，谁知你那时拒绝了我···”

    开合的樱唇里，微笑着吐出来一个地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