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第 12 章

    “这几日温府上是有什么喜事吗？我看这门口挂了彩绸。”

    “你还不知道啊？听说这温公子遇上神医了，多年眼疾终于治好了……”

    “啊呀！是真的？”

    灵毓镇地方小，大家相互也熟悉，这些坊间八卦总是传的飞快。不销一日，镇上便都知道了这温府的喜事。

    府中上下也是喜气洋洋。说来也怪，这次这个方子吃了好几个月都没什么起色，自家少爷一日在花园里突然就能看见了，还堪堪赶上了春末几枝未谢的桃花。

    温让自是开心，重金谢了那郎中，还差人在寺庙门口施粥十日。镇上都知道这温公子素来乐善好施，为人慷慨，纷纷感慨老天终于开眼了，好人好报。

    那日温让站在花园里，忽的便觉眼睛有些刺痛，仿佛漫无边际的黑暗长夜一点点被黎明的微光撕开，眼前突然就清明了，记忆中的晴空美景，一点点清晰。

    最先映入眼帘的，便是一朵灿烂的桃花，明明已是春末了，却还有几枝桃花执着地开着，要燃尽自己最后的美丽一般尽力绽放着。清风拂过，耳旁传来银铃的清脆声响，温让惊喜地回头，却没见到自己朝思暮想的小姑娘，只见那串系在枝丫上的银铃。不自觉的，温让取来玉笛，自顾自吹起桃花调，和着银铃声，恍若又回到那日她在树下翩翩起舞之时。

    温让坐在小桃房里，轻轻晃着手里的银铃，面上是止不住的温柔笑意。

    这次他终于能陪她一起赏梅花了；

    这次他终于能看见她为他而跳的舞了；

    这次他终于可以让他的小姑娘留下来了。

    一晃又是一年，眼见夏天已经悄然而至，小桃却没有如期赴约。

    连侍从都忍不住担忧，这小桃姑娘，怎么还没有来？自家少爷看着面上不担心，但每日给小桃姑娘房中的花瓶里换花的次数却越发频繁了起来。终于，在夏日荷塘里第一支菡萏开放的时候，等到了来人。

    “听闻温公子眼疾初愈，特来道贺。”于无思率先开口。

    “多谢于公子。”温让谢过，命人奉茶。忐忑期待了一番，发现只有于无思一人，面上有些掩饰不住的失望落寞。

    “温公子不必再等了。小桃身体不适，今年是不会来了。”

    “小桃她……小桃姑娘可还好？严重吗？”一听小桃病了，温让立马乱了阵脚，“我认识一个神医，我这眼疾就是他治好的，可以请他去看看！”

    “温公子莫急，小风寒罢了，不必紧张。”温让焦急的神情丝毫不落的落在于无思眼中，原来这世上不止一个傻姑娘。

    “我路过灵毓镇，小桃特央我来拜访温公子。特地叮嘱我将这支桃花簪赠与公子，权当是你痊愈的贺礼了。”

    温让亲自上前接过，像捧着珍宝一般妥帖收好。忽的恭恭敬敬地立在于无思跟前，作了一揖。

    “在下有一事相求，务必请温公子答应。”

    “温公子不必多礼，但说无妨。”

    “在下想请于公子做媒，娶小桃姑娘过门。今生今世，永结同心。”温让看着于无思的眼，一字一句，情真意切。

    “这光我可做不了主，还得问过小桃的意思。”于无思微微一笑，没说答应，也没说不答应。

    “请于公子将这个锦盒交与小桃姑娘。若是小桃姑娘有意，还请于公子遣人知会一声，在下定当明媒正娶，风风光光迎她过门。”温让语声恳切，唤人取来锦盒。双手递与于无思之时，于无思甚至还能感受到他在轻微地颤抖。

    “温公子，你可想好了？”于无思接过锦盒，突然问了一句。

    “于公子放心，我定会好好对她……”温让以为于无思是担忧自己不够真心，立马开口。

    “我能看出，你确实一片真心。可是，你了解小桃吗？知道她的来历吗？”

    “……”于无思说的不错，他与小桃确实结识不久，小桃也甚少提及自己的身世。他对小桃，确实了解甚少。

    “对一个不甚了解的女子，贸然提出要娶她过门。不像是温公子的性格呢……”

    “那于公子觉得在下，是什么性格呢？”温让见于无思并无阻拦之意，心里松了一口气。

    “为人温润有礼，对任何事都妥帖周到，想必是谨小慎微之人。”于无思倒也直爽，直白地说了。

    虽与于无思相识不久，但仅有的几次接触下来，温让还是乐意交这个朋友。见于无思如此直白，温让也真心回答。

    “那是遇着她之前了。”温让笑笑，“遇着她之后，多一日都不想等了。”

    不管她姓甚名谁，不管她身世如何，只要是她，便不再犹豫了。

    温让的眼里全是盈盈笑意，恍若有星子一般，温柔而坚定。

    “阿让一定有一双温柔的眼睛吧。”

    于无思想起临行前小桃对自己说的话。突然有些明白了，这个天真烂漫的小姑娘口中所说的温柔。

    这一年的春天，小桃没能再早早化形。待树上桃花都落得差不多了，树下突然出现了一个老妪。

    “小桃她……许了愿，便成了这副模样……”大桃有些哽咽，撇过头不再看面前的老妇。

    “姐姐，别难过啦~”小桃想安慰一下姐姐，却说不出轻柔的语调了，沙哑的嗓音只让听者更加难过。

    孟?看了眼于无思，于无思摇摇头，无计可施。逆天改命，就是神仙，也是束手无策。

    “没了这不老不死的命格，可值得？”于无思陪小桃坐在桃树下的大石上，山间视野开阔，连夜空中的星星都明亮几分。

    “若是计较得失，便算不得爱了。”

    “你这小丫头，明明还唤我一声于哥哥，装什么老成？”于无思轻轻敲了敲小桃的额头，仿佛面前还是那个娇俏可人的小姑娘。

    “等你遇着了，你就知道了。”

    “世间感情，不过是一瞬罢了。遇着谁都一样。”

    小桃不再言语，她没法说清自己的感受。只觉得，如果温让能看见，就算是她再也看不见四季更迭，春华秋实，也是值得的。

    “这是他让我带给你的锦盒。说你看过，就懂了。”于无思顿了顿，接着开口“还说……还说如果你有意，便遣人告知，他定当明媒正娶。”

    小桃笑着摇摇头，接过锦盒，轻轻摩挲着上面雕刻精致的桃花纹路。于无思不再打扰，留小桃一人在树下琢磨着个中滋味。

    锦盒中是那串银铃，和一封信。小桃拆开信笺，纸张上似乎还留得温让的气息，温柔又安心。信上寥寥数语：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其室家。

    老妇的眼泪滴落在纸上，晕开了墨迹。头一次知道，原来这生活了数百年的山中，夜里竟也是如此的寒冷。眼前出现了那个站在树下的修长身影，一袭白衣，温文尔雅。只为她，吹奏一曲桃之夭夭。

    “没关系，我等你回来。”

    那人温柔的话语还在耳边。

    “我的傻阿让，你等不到了啊……我明明是许愿要和你一起看遍人间山河的……”没人知道树下这个老妇为何像个小姑娘似的突然泣不成声，也永远没人知道，她心里有多么的委屈和不甘。

    年复一年，温府等过了好几个春天。满怀希冀到失望而归，不过也就一个春季的时间。

    温让年年都差人在镇上施粥，总觉得多做一点好事，积一点运气，才能早一点等来那个姑娘。温让在某些事情上的执着，令人叹服。

    自眼疾痊愈之后，好多姑娘便差人说媒。温让一一谢绝，久而久之，温公子情深义重的名声便传远了，大家都好奇那是个怎样的姑娘，能让温公子甘愿为其终身不娶。

    “小桃，你可想好了？”于无思搀着身旁的老妇，再次来到这灵毓镇。

    “嗯，再见他最后一眼便好。”小桃愈发衰老了，面上一条条沟壑都是寿数将尽的预兆。

    “于哥哥，谢谢你。”于无思看着眼前人费力的扬起一个笑容，心中一痛，明明可以永远是那个天真烂漫的小姑娘，何必做到如此地步。

    “这位老人家，我去给你取粥，前面人太多了。”还是记忆中熟悉的嗓音，温让一如既往地如此温柔。

    见这老人一直徘徊在人群的外围，温让便拨开人群，走了过来，温声道。

    “不喝粥，想喝蜜茶。”老妪费力地摇摇头，浑浊的眼一眨不眨得盯着眼前人。